周倩茜实在不忍看她仓皇的模样,便将自己的盘算如实告知了洛夫人,而后一一否决了她慌乱之中生出的那些个想法。
洛夫人怔怔地听着,眼眶渐渐红了,泪水不住地从她的眼角滑下。
原本还侃侃而谈的周倩茜顿时觉得自己喉头像是梗住了一般,准备好的说辞在这双满是泪水和悲伤的眸子中,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终是为娘误了你,是为娘未能好好保护你,这才让你小小年纪便不得不筹谋着以遁入空门的法子来保全自身。”
陆瑾派人送来的信,便是这个时候到周倩茜手上的。
洛夫人擦了擦面上的泪,敦促周倩茜快看看陆瑾写了些什么。
在她看来,陆瑾自个儿是个侯爷且又有身为大长公主的祖母,自然比她们有法子,兴许陆瑾能不伤双方名声地解决这桩流言也未可知。
周倩茜无奈,只得依着洛夫人的意思将陆瑾送来的信读给洛夫人听,这越读便越觉不对味儿,她明明派人给陆瑾传过信儿,此事由她来解决就好,怎的他倒是上赶着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竟说要娶她?
陆瑾是个好人,决议迎娶周倩茜,定然是为了周倩茜的名声着想。这一点,周倩茜自然知晓,只是她不能把人家的好意视为理所当然。
这会子,周倩茜倒想起一宗旧事儿来。
当初永兴侯府败落,永兴侯姚玄德被夺爵下狱,家中女眷即将被发卖之时,姚家三小姐姚知春交换了庚帖的未婚夫钟笙拿着他们的婚书匆匆赶到,并扬言姚知春已不再是姚家女而是钟家妇,欲救姚知春脱离苦海。姚知春虽感念钟笙对她的一番情谊,却为了不拖累前途无限的未婚夫而当场自裁。
彼时,周倩茜还与云莜谈及此事时还曾说过,倘若她是姚知春,定不会放着这么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不要,她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自个儿。
可眼下,周倩茜倒是有几分理解当日姚知春的心情和抉择了。
陆瑾是她的恩人,且这流言之事本就是因她家而起,纵使人家仗义,为了保全她的名声而答应娶她,她也不能如此恬不知耻地接受。
周倩茜正想着该如何拒绝陆瑾,却忽然被洛夫人攥住了手腕。
似是绝处逢生一般,洛夫人眼中满是泪花闪烁:“倩茜,答应了陆侯吧!阿娘知道,你心气儿高,不愿亏欠旁人,可这已是目下最好的解决方法了!这不是咱们主动提出来,是陆侯先提出来的!咱们就只是接受他的好意,不行吗?”
周倩茜看着洛夫人枯瘦的手,以及她泛着苍白的嘴唇,叹了口气。洛夫人虽有私心,却全然是为周倩茜着想。且洛夫人这两日身子骨愈发不好了,周倩茜纵使再怎么不认同洛夫人的想法,面对这充满祈求之意的眼神,也说不出让她失望的话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周倩茜母女俩因流言蜚语及陆侯的提议而坐立难安之时,云莜的生活也过得十分“精彩”。
她一回到云府,便被云相派人请来的医女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扭伤的那只脚被包扎成了馒头不说,便连没受伤只是蹭破点皮的那只脚也被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搞得云莜险些以为自己成了残疾人。
也不知是不是差点失去云莜的事实吓坏了云相,自那之后,云相简直拿云莜当易碎的珍宝来对待。
每日各色汤药、补品不断,完了又是药膳,倘若云相发现云莜没有用完,便将云莜当日的小甜点给扣了,这可结结实实戳在了云莜的软肋上。
非但如此,云相还严格限制云莜出行,只许云莜由下人擡着每日在云海苑中逛逛,不许云莜离开云海苑。
至于外头的消息,云相更是不许云海苑的人轻易告诉云莜,唯恐耽误云莜养伤。
云莜每日过着睡了吃、吃了睡的生活,不过两日功夫,便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跟身边儿人打听想要害她性命的人揪出来没有,云相和昭睿帝怎么说,伺候她的南溪、南鹊等人却只道不知。
“这些事儿,岂是奴婢们能够随意打探的?小姐该趁着与皇上和老爷见面之时亲口问问才是!”
云莜一听这话便道:“那也得我能够见得着爹爹与某人才是。这两日爹爹总是很晚回府,稍稍动几口菜便要歇下了,我便是想与他打听也没这机会。至于某人——”
她顿了顿,愈发阴阳怪气起来:“自我受伤便没见过他,想来是他日理万机,顾不上搭理我。”
这会子南溪和南鹊若是还没看出来云莜在与她口中的“某人”置气,可就白伺候云莜一场了。
南溪上前道:“小姐,您说这话,可是错怪皇上了。在您回府当晚,皇上就微服来探望过您呢。”
云莜闻言,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
她记得,那一晚她在用过药后,因精力不济早早便歇下了,难不成昭睿帝便是在那时来的?
知道昭睿帝来看过她,云莜心中总算是好过了些。
她死里逃生,正是最需要慰藉之际,满腔恐惧与委屈不好跟云相诉说,怕惹得云相担心,也唯有在昭睿帝面前,方能袒露一二。她分明在危机关头还惦记着昭睿帝……若是昭睿帝对她毫不关心,却让她情何以堪?
南鹊见自家小姐面色由阴转晴,憋着笑意开口道:“您是没瞧见皇上对您有多着紧,奴婢们本想唤您起来,皇上却阻止了奴婢们,只道您受了一番大罪,正该好生休息,不必惊扰您。后来,皇上说想与您单独相处一会儿,奴婢们就退出去了……”
云莜闻言,有些不自在地咬住了下唇。
她倒不担心以昭睿帝的人品,会故意支走下人占她便宜。
只是……想到自己熟睡之际那毫不设防的姿态让昭睿帝尽数看了去,云莜面上就有些发烧:“阿铮他……在我房间呆了多久?”
“约莫三刻钟吧,走之前,皇上还命奴婢们为他打了一盆水来净了手。”
南鹊的目光下移,落到云莜的脚踝处:“小姐可还记得,您次日起来,脚踝的红肿消退了不少,与奴婢们开玩笑,问奴婢们是不是给您用了什么灵药?奴婢私心里猜测,这事儿兴许与皇上有些关系。皇上身边儿的郝公公曾向南溪姐姐透露过,皇上在出宫之前,特意跟太医学了按摩的手法,这套按摩手法,辅以上好的药膏,治疗脚踝扭伤效果是极好的。”
这话引来了云莜的一记瞪眼:“你们为何不告诉我?”
南溪苦笑着道:“是皇上不许奴婢们主动告诉您的。自然,您若是发现了不对,主动问及此事,奴婢们也无需瞒着您。”
自昭睿帝与云莜和好以来,他便常喜欢给云莜埋下一点“彩蛋”,引导着云莜自己去发现。对于昭睿帝的想法,云莜多少也知道一些,昭睿帝认为,自己发现的,才是“惊喜”,若由旁人告诉云莜,这惊喜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云莜想到昭睿帝为了替自己缓解脚踝之痛而特意向太医请教了一番,在来到云府后,又以帝王之尊亲自为她按摩脚踝,心中不是不感动的。
也唯有真正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才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云相虽也关心云莜,却顶多为云莜寻医问药,命下人为云莜准备妥帖的膳食并叮嘱云莜好生用药,决计不会体贴细致到这种地步。
只是,感动完了,云莜面上又板起一张脸,小声嘀咕道:“既然关心我,为何只在我睡着的时候才来看我,就不能在我醒着的时候,与我好好相处一会子么!”
南溪与南鹊对视一眼,面上均闪过一丝笑意。
自家小姐原本最是沉稳体贴、善解人意,没想到与皇上交往了一阵子,这性子被养得是愈发娇气了。这也从侧面证明,皇上是真的待她们小姐很好。兴许,皇上当真是最适合她们小姐的良人吧。
“皇上对于自己没能保护好您之事极为自责,这几日正忙着调查此事的幕后黑手呢。皇上说过,在追查到那幕后黑手的线索之前,他没脸来见您。”
云莜闻言,不由纠结了手中的帕子,半晌才道:“这呆子!”
南溪忍笑看着她:“小姐,咱们要不要跟宫中递个话儿?皇上虽则有此意,但若是您想他了,他定然还是会抽空出宫来见您的。”
“谁说我想他了?他既坚持要等结果出来了再见我,且让他慢慢等着去吧!”云莜哼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