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辆解放牌大卡车载着犯人,呼啸着驶向了郊外的刑场。
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一片苍茫。不明所以的看客们,对着跪在雪地里的犯人指指点点,仿佛在观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随着几声清脆而沉闷的枪响划破寂静的空气,涂志强在内的所有犯人,都应声倒下,在洁白的雪地里染开一朵朵刺眼的红梅。
喧嚣的人群很快便觉无趣,像退潮的海水般散去。周秉昆混在人流中,机械地骑着车,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但远不及他心里的冰冷。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这样以一种屈辱而荒唐的方式,结束了生命。他无力改变,甚至不敢送上一顶帽子,这种懦弱的负罪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而在刑场另一侧的僻静处,水自流并没有离开。他看着狱警草草地处理完尸体,转身离去后,才从暗处走出,来到了早已等得心神不宁的骆士宾身旁。
“强子跟我说,他媳妇怀孕了。”水自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骆士宾的耳朵里,“那孩子……基本可以确定,是你的。”
“什么?!”骆士宾瞪大了双眼,脸上血色尽褪。他像被雷劈中一样,浑身一颤。他没想到,自己那一次酒后乱性,竟然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他并没有因为有后而感到丝毫高兴,反而被巨大的恐惧和烦躁所笼罩。是他醉酒失手杀了人,是涂志强这个傻子以为水自流杀了人,才去顶的罪。现在,顶罪的人死了,他的妻子却又因为自己怀了孕!这算什么?一个天大的讽刺!
他现在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想去看看涂志强的妻子吧,一方面怕发生冲突,暴露自己就是那个强奸犯;另一方面,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过去,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有问题”吗?这会彻底毁了他以后的生活。
“水哥,你说……我该怎么办?”骆士宾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只无头苍蝇,完全没了主意。
水自流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而锐利:“你怎么也得给强子媳妇一些生活费吧?他为你死了,你总不能让他老婆孩子饿死。”
“可……可我过去不合适吧?”骆士宾结结巴巴地说道,脸上写满了恐惧。
“又没让你亲自去。”水自流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耐烦,“强子在厂里不是有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吗?我们可以找找,让他帮忙送。”
“这……这要是露馅了怎么办?”骆士宾的声音更抖了,他太了解这件事的风险了。
“所以,当然得找一个足够老实的人呀。”水自流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一个老实到就算知道了真相,也只会烂在肚子里,不敢声张的人。”
骆士宾愣住了,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身影——那个今天也来送行的,平时话不多,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周秉昆。
“好……好,我这几天就去找人问问。”骆士宾机械地回答道,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