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玉漏沉(1 / 2)

第65章 玉漏沉

玉漏沉, 门外的铃铛响了一声。

檀韫睁开眼睛,身旁的傅濯枝已经坐了起来,翻身下床。

这铃铛轻易不响, 否则便有要事。檀韫跟着坐起来, 偏头,擡手摁了摁喉咙, 才说:“进来。”

翠尾推门而入,走入内室,朝披着外袍、站在榻边喝冷茶的世子行礼,随即转身走到床边, 轻声说:“淑妃给陛下下药, 往陛下床上塞了个宫女, 被陛下发现,龙颜大怒。”

“糊涂。”檀韫蹙眉,厌烦地叹了口气, 又问,“今夜是谁侍奉陛下去永安宫?”

翠尾快速取了件纻丝长袍替檀韫更衣, 说:“是启明和落絮。”

檀韫穿戴好, 出门时快步走到榻边, 垫脚亲掉傅濯枝下唇的茶液,说:“我出去一趟,你自己睡,别等我了。赶紧钻被窝,外头风冷,这个月的天最容易生病。”

“遵命。”傅濯枝替他理了理帽子, 笑着说,“慢走, 别摔着了。”

“我现下又没喝醉。”檀韫搡了他一下,转身走了。

傅濯枝端着半杯冷茶跟着出去,靠在走廊上的栏杆前,目送檀韫走远,拐入楼梯。他在心中默数着檀韫的脚步,小会儿,探出头往下一望,檀韫从一楼廊下出来,带着翠尾快步走了。

远处,几名宦官守着一只轿子等候在园门外,檀韫出了园子,进入轿内,一行人如扁舟一叶,轻巧灵活地游入夜色。

傅濯枝枕着栏杆,盯着檀韫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屋子。

永安宫气氛冷凝,殿内殿外跪了一地,启明、落絮和周渚跪在殿门口,各个脸色煞白。今夜陛下破例宿在永安宫,是为了安抚孕中的淑妃,他们随行伺候,却检查不细出了这样的错漏,性命难保。

皇帝坐在榻上,单臂枕着小几,外袍宽松地披在身上,脸色也有些白,身上扎着几只针。

先前被锦衣卫从值夜桌上抄起就跑、一路提溜过来的御医站在榻边冲对药剂,后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了,心说早知道就不和同僚换值了!

皇帝看着站在面前美目垂泪、脸色苍白的淑妃,在长久的沉默中竟然生出几分想笑出来的冲动。

俄顷,御医替皇帝取针,将一碗药奉上,说:“陛下,喝下这碗就能解除药性了。”

皇帝丢了勺子,仰头一饮而尽,把碗不轻不重地搁在小几上。

一旁的御前牌子立刻奉上巾帕,皇帝擦了嘴,听见脚步轻响,偏头说:“来了。”

“陛下。”檀韫走到皇帝身前,俯身伺候他穿好外袍,轻声说,“十月的夜里冷,您敞着外袍,可别受凉了。”

皇帝像个木偶似的任他打扮,说:“朕憋得慌。”

“您的衣裳哪件不是裁剪得体?您若觉得憋得慌,指不定是这段日子长肉了,这袍子装不下您啦。”檀韫替他系好衣扣,笑着说,“秋冬最容易长膘了,您可要注意,胖了就没那么俊朗了。”

皇帝“嘿”了一声,擡手敲他的额头,“你还嫌弃起朕了?”

“以奴婢对您的了解,您身上若是多出几块肥肉来,您自己是最不高兴的,因此为了避免您不高兴,奴婢要偶尔隐晦地提醒您一句。”檀韫抚平皇帝肩膀处的衣料,退到一侧。

“你是不是不知道‘隐晦’是什么意思?”皇帝冷漠地说,“回去抄一万遍。”

檀韫佯装难过地“哎”了一声,站在一旁不说话了,表情有些委屈。

皇帝瞥了他两眼,憋住笑意,说:“你今儿心情倒好,有空跑到朕跟前儿来救人了?”

“为陛下分忧本是奴婢的职责,还分什么时候啊?再者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这话把奴婢说得像个杀人不眨眼的似的。”檀韫叹了一声,顺势侧身坐在脚踏上,擡手枕在皇帝的膝盖上,笑着说,“秋冬天气燥,您别上火,此事让奴婢来处置,好不好?”

皇帝睨着他,“你人都来了,还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做甚?”

檀韫作势起身,“那奴婢走?”

“敢走的话,腿打断。”皇帝冷声说,“坐直了。”

“是。”檀韫听话地坐直了,又说,“陛下,娘娘有孕在身,请您开恩,还是先请她坐下吧。”

皇帝没说话,檀韫偏了下头,翠尾立刻吩咐人上前将淑妃扶到不远处的圆桌边落座。

淑妃看了眼皇帝,怯声说:“谢陛下。”

“别装了。”皇帝直言道,“此时的模样姿态与你包天的铁胆不符。”

淑妃:“……”

檀韫劝道:“陛下,娘娘秀外慧中,聪颖端庄,定是被奸人蛊惑了,否则怎敢谋害陛下?”

“什么谋害?”淑妃不可置信地盯着檀韫,“你竟然当面陷害我,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驰兰陷害你什么了?”皇帝冷声说,“给朕下药,不是谋害,难不成是帮朕成仙吗?”

淑妃一噎,说:“可臣妾下的是媚/药,又不是毒药。”

“按照宫规,只要谁敢在陛下的饮食里添加丁点原本不该出现的东西,都需严惩,最低也得论个伺候不周的罪名,更何况是故意下/药,还往龙床上塞人。”檀韫直视淑妃,莞尔道,“娘娘今夜下媚/药,来日会不会下毒药,谁敢笃定?您今夜送宫女,又岂能笃定这宫女对陛下无害呢?”

“这!我……”淑妃忙看向皇帝,“臣妾绝无谋害之意啊,陛下,您是知道臣妾的,臣妾没有那份心!况且臣妾爹娘俱全,哪怕是为着家门,臣妾也不敢做抄家灭族的事啊!”

“所以你还坐在这里。”皇帝揉了揉额头。

檀韫偏头看向皇帝,说:“陛下,奴婢也相信娘娘定然是被奸人蛊惑,奴婢出去审。”

“去吧。”皇帝说。

翠尾搬了玫瑰椅放在廊下,檀韫施施然落座,说:“那个宫女呢?”

“提上来。”翠尾呵斥一声,锦衣卫立刻将人提到檀韫跟前儿,“跪下!”

宫女跪地,浑身哆嗦着不敢擡头,檀韫用脚尖勾起她的下巴,垂眼一瞧,轻笑道:“是个美人坯子。”

“檀监事,她叫飞烟,是永安宫的大宫女。”锦衣卫说,“陛下入永安宫前,她就藏在床底下,因此躲开了检查。”

檀韫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说:“很招笑的。你是自己想爬床么?”

飞烟不敢回答,“是”也是死,“不是”也是死。

檀韫看向周渚,“你来说。”

“我不知道。”周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