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艾波回到卧室,拿出枕头
“亲爱的艾波洛尼亚,这是一个十分过分的、不讲情理的请求,但作为父母和天主教徒,在此恳切地请求,您能帮我们这个忙。除此之外,我们实在不知道谁有这个能力处理这件事。
你离开罗萨里奥不久,我和萨拉采购了一批药品,委托可靠的朋友送到我们的孩子手里。那个朋友意外出了车祸,这是那位遗孀的联系方式。我们已经感受过失去他的痛苦,不想再次品尝。
作为回报,我和萨拉将那有你说的空气凤梨的土地赠予给你。这并非交易,只是希望你能给予帮助,如果你没有办成,或心有顾虑,我们依然会履行承诺,毕竟阅读这封信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读完信,艾波捏着信纸,倚靠枕头、半躺着闭目思索。
这封信寄出时间是十一月中旬,在三天前投递到她手上,海运加跨国,这点时间确实不算长。她也拜访过那位遗孀,整整四大箱药品的藏在码头,并未作假。让她头疼的是如何把它们不声不响地运到前线。
当然她可以狡猾一些,以找不到合适时机为由拖延,反正那对中年夫妇并不知道只要再过一周,圣克拉拉就会被攻破、现任总统将辞职潜逃。等红色浸透哈瓦那,这些药品自然而已落入他们儿子及其战友手里。
但……艾波睁眼,定定地看向信纸,黑色花体字落在米白纸张,殷切的企盼,重得像一座山,压得她鼻尖翻酸。到底还是要试一试的。
可怎么办呢?总不能直接和西瓦尔说她要去凯瓦连吧?
没有头绪的艾波给自己倒了一杯煮好的冷咖啡,一饮而尽后,摸了几卷钞票塞进连衣裙口袋,换上轻便的芭蕾鞋走出门。
与上午相比,街头的人群不减反增,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各种香水味,轿车、巴士仿佛牙膏,在人群中缓慢地往前挤。
八九岁的孩子挤在路边,瞅准时机一窝蜂地拥上光鲜亮丽的轿车,拍打着车窗讨钱……
艾波放在口袋里的手本能地握拳。这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不管看多少次,她都想拿机枪扫射这条街,像独裁者般让孩子滚去学校、让士官滚去训练、让女人滚去工作。
但很快,像前几次一样,她迅速冷静下来,脸上扬起游客特有的、充满优越感、隐隐带着鄙夷的笑容,新奇地瞧着周围的一切。
“女士,二十四点!二十四点玩不玩?□□?”
艾波腼腆地摇摇头。
“传奇歌唱家尤兰达,今晚就在卡宾斯基酒店!女士去吗?”
艾波依然摇头,继续往前走。
“女士,陪玩需要吗?”
这有点新奇,艾波望过去,兜售生意的主人是一位麦色皮肤的年轻人,深邃狭长的眉眼,浅灰色的眼睛,是典型的拉丁美男。
艾波边走边用英语问:“是你陪我玩吗?”
那男孩见此,快速跟上她,用蹩脚却意外顺溜的英语说:“是的,女士,海明威庄园别墅、圣弗朗西斯科广场、大教堂……您想去哪里我都能陪。”
他还贴心的张开臂膀,替她挡开冲来的人群。艾波笑着问:“那你”
话说到一半,尖锐的鸣笛如同一道利刃,贯穿条街。
艾波顺着众人的目光,向声源看去。只见人潮之间赫然堵着一辆水星轿车,红白相间的配色,分外醒目和……眼熟?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不出意外在后座瞧见了那个美国人。眼神又深又沉,如同寂静无波的寒潭,深邃的水底蛰伏着野兽。
对视一瞬,艾波滑开了目光。
“真是辆好车!”拉丁男孩欣羡地感叹完,发觉艾波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们去哪里?女士。”
艾波这才注意到他有两颗漂亮的虎牙,冲他笑了笑:“你可以叫我艾波娜。先带我去码头逛逛吧,我想看看海,看看水产。”
男孩被她的笑晃花了眼,瞬间将豪车抛诸脑后,兴奋地引着她往前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海上的传说故事和古巴的风土人情。
走了十来分钟,这位名叫卡洛斯的男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那辆价值不菲的新款轿车一直慢悠悠跟在他们身后,哪怕已经出了拥挤路段,司机也吝啬油钱般,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油门,车子慢慢往前滑。
“艾波娜,那辆车里的人你认识吗?”没敢直接问是不是她的丈夫或者情夫。
“不用管他,”艾波注意力在迎面而来的一人一马,逆着光、剪影像西部片里的牛仔,走近一瞅,是老伯骑着老马。她轻描淡写的说:“他不敢怎么样。你瞧,他连下车亲自追上来的胆量都没有。”
既然雇主都这么说了,卡洛斯只能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带着艾波往码头走。
古巴的天空很蓝,浓重的衬在大团云朵之下,如同油画般的质感。浪涛声逐渐明显,吹来的风里也夹杂些许咸涩味。
忽然之间,伴随大马力发动机的轰鸣,刷的一声,红白轿车猛地加速从他们身侧飞驰而过,卷起的气流撩动发丝和连衣裙。
艾波看着火柴盒似的轿车由近至远,逐渐变成一个红点,浅灰的环海公路上,它仿佛一颗怒气勃勃的火星。
*
迈克尔当然生气。他怎么能不生气呢?他简直怒不可遏!
他就坐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那个卑劣的、猴子般的男人凑近她、哄骗她、讨好她。
他以为只要她看见他了,便会像丢垃圾一样,放弃那个男人向他走来。毕竟在这个异国他乡,动乱危险的地方,他是她唯一的熟人。更别说她肩负委托,找他帮忙是最快速高效的选择。他总是心甘情愿被她利用的。
但她这次竟然没有这么做。她无视了他。
迈克尔不得不承认,这一手极为高明,远比去年她朝他胸口打的那一拳还让他痛。
等回到大名鼎鼎的古巴酒店,下车时,听见司机的惊呼,迈克尔才发现把门内把手捏裂了,塑料壳刺入掌心,他借过侍者递来的手帕,擦拭血迹,淡淡解释道:“这车仿得太差了。”
血沾上了袖口,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他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
距离三点t钟的小范围聚会还有一段时间,迈克尔决定在楼底庭院喝些酒,一来麻痹麻痹自己,二来醉酒状态更能麻痹敌人。
阳光不算猛烈,庭院里依然支起了阳伞,插在每一张圆桌的中心。
迈克尔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挥手叫了一杯椰林飘香,等待的功夫,他冷眼望着走过的男女,欢声笑语、结伴而行,恨不得拔枪处决了他们。
他用手抹了抹脸,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像个小丑。为什么试探、计较她的心呢?他该和以前一样,掠夺她、囚禁她,就像她对他那样,把她锁进小意大利的公寓,整晚整晚地做|爱。
米黄色的玻璃杯轻轻放上铁艺桌面,换了一身衣服,身着牛仔短裤、挂脖背心的艾波冷眼打量整张脸埋进手掌里的男人。
“先生,您的椰林飘香。”
迈克尔倏然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