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温酒(1 / 2)

第49章 温酒

当赵高终于结束这极度折磨的一天, 回到仆舍,再看到自己那位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的蠢货室友时,想到以后要和他一直住在同一间屋室内, 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完了。

赵高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但凡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记录的人,无论此人是好是坏, 留下的是美名还是骂名, 身上都会有些别人很难拥有的特质。

吕不韦有着高超的投资眼光和孤注一掷的果决,李斯有着非同寻常的自信和与这份自信相匹配的谋策, 就连胡亥……

他都有个好爹。

赵高善于察言观色, 奉迎别人,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别人不知道他真实为人的情况下。

姜珂没有打赵高, 也没有骂赵高,她总是温言善语地鼓励赵高, 就赵高连做错了事情,比如因为高强度的撰写而不小心碰倒了笔墨, 姜珂也只是心平气和地询问有没有弄脏他的衣袂。

温水煮青蛙那样。

姜珂总是在大家面前夸赞赵高的字迹很漂亮, 令人赏心悦目,就连大王看到也一定会喜欢的。

她对于赵高的欣赏之情表现得太过直白, 弄得赵高都有些相信姜珂是真心诚意欣赏他了。

别的舍人都觉得姜长史那么赏识赵高,他却一心只想得到大王的赏识,实在是有些太过冷漠,忘恩负义了。

可实际上, 赵高除了每天累死累活的写字, 其他什么也没做,或者说没有机会做, 这一切都是某种在大家心里,若有若无的暗示罢了。

赵高在姜宅的日子,和隐宫比起来,周围人对他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渐渐的,他的名声在沣水附近就不那么好了。

“是吗?可能是他最近写字写得身体太累了吧,平日里他人还蛮不错的。”姜珂手里拿了两张不同活字泥制模版印刷后的纸张,相互对比,选出其中一张放到桌案上,“就这样吧。”

她又道:“大家不要总说他了,他听到后会有心理压力的。”

这话有点茶。

可姜珂却根本不在意,依旧笑得单纯又无邪。

她才不到十五岁,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就连她的对手吕不韦都心甘情愿地承认,姜长史待人以诚。

但这并不妨碍吕不韦此刻恨她恨得牙痒痒。

嫪毐可是他寻了好久才寻到的,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松地让姜珂给半路截胡了。

截胡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嫪毐去喂猪!?

虽然吕不韦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吕不韦靠在凭几上,顺了顺气,心想如何才能把嫪毐从姜宅捞出来。

其实以他如今的权势,从姜珂手里要个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可单独讨要嫪毐,显得太突兀了,定会引起她的疑惑,若是姜珂将此事告诉大王,那就更加麻烦了。

若是讨要全部,这些可都是太后亲口下令赐给她的婢仆。

这招借力打力,第一次让吕不韦感受到了久违的挫败感。

吕不韦自信嫪毐假阉一事天衣无缝,所以猜测姜珂和他要人应该只是个巧合,毕竟姜珂连章台宫中一起的隶仆都要走了。

但这依旧不妨碍吕不韦心里继续骂姜珂可恶。

想来想去,他决定不捞了。

庄襄王在世的那几年,吕不韦忙于四处征战,稳定朝堂势力,对于姜珂这个长居沣水,低调的鬼谷之徒难免有些掉以轻心了,正好借此机会往姜宅里插几个钉子。

至于进献太后之人,也只能重新选择了。

当嫪毐接收到吕不韦消息的时候,犹如五雷轰顶般绝望。

信件上还写了,让嫪毐利用他那天赋异禀的能力,和姜宅中的女婢们套话。

嫪毐:?

我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等你捞我,你现在却告诉我要开启支线任务?

还利用,利用个毛啊,这些天里,他能接触到的雌性只有猪。

嫪毐烧掉信件,心中暗骂,相邦真是脑子有病,也不考虑实际情况。嘴巴一张一合下了条命令,就想让自己费尽心力去干?

做梦。

过往吕不韦曾经和他承诺过的荣华富贵已经成为消散成为过眼云烟。

嫪毐现在已经在猪圈里劁三天猪了,他的心和口口就像外面的冷风一样寒凉。

嫪毐烧掉信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屋舍,看到赵高后,再一次毫无顾忌地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一想到以后要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住在一起,嫪毐几欲作呕。

看看明天表现得更好一些,能不能求求小姜长史给我换间仆舍,再考虑如何离开这里。

还有,他最怕的是,自己的假阉身份暴露。

他们俩两看相厌的时候,姜珂已经带着东西去了章台宫。

嬴政接过姜珂递给他的手稿,仔细端详,半晌,说了一句:“尚可。”

如今的赵高才刚二十二岁,字迹虽好,却远不如后面写《爰历篇》时那般底蕴深厚,浑然天成。

“行,那我就让他按照这个自己雕诗了。”姜珂说完,又从自己的褡裢中拿出了两本装订好的书,献宝似的地递给嬴政:“大王,您看!”

她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无数颗星子处于其中。

姜珂兴致勃勃道:“这是我在荀子门下习字时的师兄所著之书,我这位师兄名为韩非,他精通法,术,势,毫不夸张的说,可以称之为法家集大成者。”

“韩师兄虽然有口疾,但其文章却写得很好。”姜珂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是我找不到词来形容的那种好,真的很绝。”

嬴政从她手中接过书籍,韩非之名,他在姜珂口中听过数次,秦国其他官员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同他提及过韩非之才。

因此,对于韩非其人,嬴政还是很有兴趣的。

“哦?是吗?那寡人倒要好好看看这韩非之才了。”

“天色不早了,大王,那我就先离开了。”

姜珂背上褡裢,正要离开,忽听嬴政开口问她:“你这褡裢之中是何物件?”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听了令人心烦。

姜珂回道:“哦,没什么就是几瓶酒……”

然后硬生生地来了个转折:“久藏在我房中的小麦浆水而已……”

因为酿造酒水需要大量的粮食,所以秦国对于饮酒之事十分严格,酒驾高于别国十倍不止,平民黔首只有祭祀时能喝到酒,虽然对于贵族来说,政令相对宽松一些,但是也不好直接光明正大地放到明面上说。

嬴政瞥了一眼褡裢中的果酒,心知肚明,但没有点破。

父王薨逝后,自己又忙于政务,陪伴母后的时间少了很多,她久居深宫难免寂寞,这些日子阿珂常来陪伴她,也能让母后有个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