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教过她喜欢,她也不明白,明明自己对寂苍那么差劲,他怎么就动心了,还把她掳来魔界让她在这里生活。
天欲雪在殿内站了许久,试探性地往外走。
她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魔殿门口,过去这里有魔将把守,每次都会拦住她,只有寂苍和她一起出去时候才不会拦。
可这一次,魔将好像都被撤走了,一路没见到人。
天欲雪拉了下门,很顺畅便拉开了。
月色招进来,将本就雪白的少女映衬得几近透明。
她回眸看了眼幽深的魔殿,好像在尽头的黑暗中,有一人在看她。
她知道寂苍不想她走,他想她站在和桑黛对立的立场。
天欲雪垂下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雪渊问过雪鸮的一句话。
她问雪鸮:“为了一个承诺守在这里万年,有意义吗?”
雪鸮说:“有没有意义我不知晓,但是阿雪,我不会留遗憾。”
“你这般保护微生家?”
“是微生家保护了过去的我,我愿将命还给他们。”
“所以你死了,因保护他们死的。”
“值得,所以不悔。”
她知道去帮桑黛意味着什么,便是妖界子民或许都会叛了桑黛,归墟灵脉的事情如果真的和桑黛有关,她面对的是四界围攻。
可天欲雪还是毫不犹豫拉开了魔殿的门,提着裙摆朝妖界瞬移而去。
她走了很久,魔殿内烛火被点亮。
隐藏在暗处的魔将们小声说:“主上,要不要追回来?”
寂苍呼吸颤抖,捂住眼睛。
可魔将们分明听见哭腔。
“没良心的东西……死了就死了吧……要死就去死……”
魔将们面对面,几双眼睛相看无言。
许久后,却又听到一声沙哑的声音。
“传十三域的城主们过来。”
“是,主上!”
***
冥界鬼火,白刃里的灯又灭了几盏。
鬼修问:“城主,可要前去落印?”
浮幽擡眸,看向虚空中挂着的明灯。
他低声道:“不必了,以后都不必了。”
鬼修有些纳闷:“城主,为何?”
浮幽弯唇轻笑:“因为啊……”
他转身走远,白衣在鬼火中渐渐消失。
直到走出去很久,鬼修才听到他的声音。
“白刃里之主,我不当了。”
浮幽来到焚天境,再一次来了这里。
她依旧在树上坐着,宽敞的衣裙遮住了她的腿,无人知晓她自断了双脚。
浮幽来到树下,仰起头看她。
“我以后就不是白刃里之主了。”
翎音垂眸与他对视,问他:“为何?”
“仙界已经动手了,冥界也要我带兵随仙界一起,作为白刃里之主,我必须对桑黛动手。”
“所以?”
“所以,我只做浮幽。”
他笑了声,脸上的笑意温和:“冥界要我攻打妖界,可是翎音,桑黛是唯一可以接你出来的人。”
翎音问他:“你要帮她?”
“我必须帮她。”浮幽道:“你不是知道吗,桑黛要去毁归墟,无论有没有应衡一事,她都会走到四界围杀的地步,可是她不能死。”
翎音的双臂撑着树干,坐在上面笑盈盈问他:“帮她便是叛了天道,你也可能会死。”
“那你不也是吗,你也在帮她。”
翎音摇了摇头,笑道:“不,我不是在帮她。”
她擡眸望向远处的幽幽鬼火。
“我是在帮这个四界,我想改变当年我看到的天命。”
那个让她放弃飞升被天道记恨,被四界抽去灵根,烈火焚烧她的血肉,她化为厉鬼也未曾忘却的天命——
四苦侵蚀归墟灵脉,四界所有人都会成为被四苦奴役的邪祟。
毁归墟,四界或许会灭亡。
但不毁归墟,四界一定会亡。
***
天快亮了。
老农跑来一僧人身旁,急忙接过他手上的砍刀:“阿淮,这种活儿我来便可,你一年也就来住几月,哪里需要你干活?”
檀淮笑着打呵呵:“没事啊,我年轻身子壮,帮您把这些柴都劈了。”
老农打湿了锦帕拉过檀淮的手替他擦拭:“便是要劈柴哪能一天劈完啊,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你劈的这些柴够我烧到死了。”
檀淮依旧笑眯眯,颇为自觉伸出另一只脏污的手。
这老农将他当成自家儿子一般对待,檀淮每年都会住上几月。
十几年前除邪结下的因果,在这老农短暂的一生中都没能断。
檀淮看着他苍老的面容,眸子忽然弯了弯,问他:“爷爷。”
“怎么了?”
“你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你,我是这四界的大罪人,你会怎么想?”
老农擡起头气冲冲道:“你分明是个大好人,谁要是说你,我提着砍刀砍了他!”
“万一呢,万一就是有人说,檀淮是个大坏人,檀淮做了大错事?”
“我又怎会信?那也一定是他们看错了,你从不会做害人的事情。”
檀淮笑了笑,双手被这老农擦干净。
他一挥袖子在小院外布下了结界。
老农问:“这是什么阵法啊?”
檀淮道:“是保护您的阵法,如果以后有邪祟了,这阵法可以抵御它们。”
“……阿淮,你要走了吗?”
檀淮道:“嗯,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呀?何时再回来?”
檀淮笑着说:“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可能回不来了。”
老农手上的锦帕落在地上,灰尘溅在上面又被水打湿成污泥。
檀淮俯身抱了抱他,道:“爷爷,我爹娘没有做成的事情,我得去做,我得去帮她完成这件事。”
冷风卷起满地的落叶,老农站在门口目送檀淮离开。
他依旧如过去那般,一身袈裟,满身清白。
他挥了挥手,头也没回,朗声告别。
“总要有人去死的,这个人是我也无妨。”
当日光撕破黑暗,最后一颗星星落下。
天光大亮,外面却下起了雨。
桑黛忽然睁开了眼,大口大口喘气。
一旁熟睡的小狐貍惊醒,忙起身凑过来看她。
剑修的目光茫然,额上都是汗水,面色苍白似雪。
“黛黛?”宿玄擦去她的汗水,小声问她:“你怎么了?”
桑黛却与他对视,安静看着他,像是要将这张脸记入骨髓。
“黛黛?”
她沉默了许久,眼也不眨盯着他看。
宿玄拧起眉头,又喊了一声:“黛黛?”
桑黛忽然擡手抚上他的心口,感受到他的心跳。
宿玄不明所以:“黛黛,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这次看到什么了?”
桑黛忽然笑道:“宿玄,我好爱你啊,我真的也很爱你。”
明明是在表白,宿玄的心口却忽然一紧。
“黛黛,你——”
“尊主!”
院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宿玄撑起身体撩开床帐,无端心神一晃。
桑黛沉默坐起身。
“柳执事,尊主和夫人尚未起身呢!”
“我有事,翠芍,起开!”
柳离雪大力拍上殿门,声音慌乱不成样子。
“尊主,夫人,瑶山郡出事了!”
宿玄急忙坐起身:“什么?”
他披上外袍连系带都没系上,几步来到门前拉开了门。
柳离雪瞧着也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乌发凌乱红衣松垮穿着,并未进殿,站在殿门口急匆匆道:“瑶山郡,瑶山郡不少人发疯,神智忽然不清醒,驻守的妖兵们全部被杀,里面乱成一团,华盈那边……死了几个孩子,没护住!”
“而且……仙盟带人来了,就在妖界大门外,非要交出应衡仙君,不过一晚,不过一晚啊!”
一晚便都来了,纵使清楚这件事迟早会发生,可这么快,也是他们都想不到的。
宿玄一听便要往外走,身后一人打断了他。
“宿玄。”
小狐貍顿住回头看去。
桑黛已经穿好了外衣,神情平淡,对他道:“瑶山郡发疯的人应当是被四苦侵蚀了,我有归墟灵力,我去那里。”
“你去妖界外对付来的人,他们这次要用通天镜,那你就帮他们打开通天镜,一定要证明我师父的清白。”
桑黛走上前,笑得一如过往般柔软。
“小狐貍,请你帮我师父证清白,我也会守住瑶山郡,那是你赠我的礼物,我一定会守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