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宝在撒娇?】
桑黛白了他一眼,为这只凶兽小心顺毛。
“你的寿命似乎有三四百年了,那可知晓这昆山上曾经有一家宗门?”
凶兽擡起一双兽瞳,血红的眸中满是单纯疑惑。
它张嘴嚎了一声。
桑黛:“……”
宿玄一把打在它的脑壳上:“听不懂,说人话。”
凶兽短胖的爪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泪眼懵懵看着桑黛。
这男修在这女修身边,它喜欢这女修,虽然想一口吞了那男修,但是这女修似乎会生气。
它又嚎了几声,桑黛和宿玄一脸麻木。
这只凶兽虽然开了灵识,但不如雪麒麟,不会说人话,可桑黛也不是修御兽术的修士,自然也听不懂兽语。
她小心试探性问:“你知道是吗?”
“嗷呜。”
那应该是知道。
“可以带我们去吗?”
“嗷呜。”
它弯下身子,擡了擡头示意桑黛上来。
剑修看着它似乎有些扎人的毛发犹豫。
宿玄看不下去了,人身消失变为一只九尾狐,他缩小了体型,虽然并未如小山般大小,却比这只凶兽大了许多,居高临下睥睨着它。
桑黛觉得小狐貍实在有些幼稚,这也要比一下。
九尾狐俯身:“上来,杂草太多会割到你。”
桑黛乐得轻松,顺着他的身子爬上去,坐在小狐貍宽阔的脊背上,两根尾巴缠在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
她拍了拍小狐貍的脑袋:“走吧,幼稚鬼。”
九尾狐扬起了高傲的狐貍脑袋。
凶兽:“……”
它恨恨看了眼这只碍眼的狐貍精。
凶兽转身朝山间奔腾而去,速度极快,在陡峭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宿玄跟在它后面,九尾狐的尾巴随着风舞动,蓬松的毛发护在桑黛的身边为她遮挡冷风,桑黛抱住他的脖颈捏了捏小狐貍的耳朵。
缠在腰上的尾巴尖尖更粉了。
剑修压下笑意,捏了捏腰间的尾巴。
小狐貍是只傲娇爱吃醋,但很可爱纯真的小狐貍。
狐貍微微弯起了一双狐貍眼,兽眸里全是笑意。
凶兽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密林。
一百多年无人来过,这里长满荆棘的乱藤杂草,桑黛的心跳忽然一快。
她无意识揪紧了宿玄的尾巴,小狐貍察觉到她的情绪,仰起狐貍脑袋看她:“黛黛,你看出来什么了?”
宿玄只看到隐藏在林间的一桩桩房屋,简单的栅栏便将房子区分开来,只有不到二十幢房屋,竹子砍出的栅栏、简陋的竹屋破败,许久未曾住人,不少房子倒塌。
桑黛从他的身上跳下来,宿玄也变为人身,高大的妖修握住她的手。
“黛黛?”
桑黛艰难开口:“我……我昨晚做的梦,梦里的房屋便长这样子……梦里的我在那里昏睡了三十多年……”
“死后的我……好像来过微生家族……”
宿玄看过去,微生家人不多,举族才三十多人,这些房子也住得下。
他是渡劫境妖修,能隐约发现周围破碎的结界波动,即使过去了多年,结界的碎片依旧还未散去,这结界是被生生打碎的。
桑黛深吸口气,转身摸了摸那凶兽的头。
凶兽嗷呜叫得正欢,剑修冲它笑道:“你回去吧,今日多谢你了。”
目送那凶兽撒欢跑开,桑黛这才有功夫和宿玄说话。
“是,我梦中看到的确实是这里,这林子我见过、这里的房屋我也见了,宿玄,或许微生家契印也想让我来这里。”
宿玄俯身与她平视,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生家契印帮了你很多,它既然想你来这里,黛黛,那我们进去吧,去看看到底有什么。”
桑黛颔首:“嗯。”
结界早已碎掉,也拦不住他们进去,这里有些阴冷,杂草遍布,每走一步便得提前除去前面的草堆。
这里是微生家的遗址,宿玄也不敢一把业火烧了杂草,只能小心除去。
桑黛一路环顾,从破败的竹屋可以看出来微生家人一直隐居鲜少出世,房屋都是自家搭建的,角落摆放的农具、简陋的屋檐和有些敷衍的栅栏依稀可见百年前的时光。
宿玄说道:“白于仙君是上一任苍梧道观的观主,退位是在三百年前,他应当是和你阿娘成婚后才选择了辞去观主之位,此后白于仙君消失在四界,不少人传他死了,想必是和你阿娘一起隐居在这里了。”
桑黛只见过白于和微生萱的画像,只从画上能得出的信息太少了,不知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只知道,两人很恩爱。
白于愿意放弃苍梧道观观主的职位、一个天级灵根觉醒者丢下所有功名利禄,选择与心爱之人隐居在深山,为护爱人和孩子平安死前中了九十七刀,战至力竭而亡。
微生萱被人一击击碎心脉,闯入者修为应当很高。
桑黛没有说话,在专注找记忆里的那幢竹屋。
它在最深处。
桑黛紧闭的门前,微生家人都信任彼此,栅栏做了跟没做一样,只到桑黛的腰间。
她站在院外可以清楚看到院内的一切。
梦里的这里很干净,似乎被人提前收拾过一般,她如今看到的却并不是这样。
破败,残旧,脏乱。
院子角落的秋千只挂了一根绳子,还未完工,看得出来主人匆忙迎战去了。
宿玄紧了紧剑修的手,小声道:“黛黛,我们进去吗?”
从桑黛的反应也可以看出来,这间房子便是她梦里的那间。
桑黛目光下垂,门上还有尚未褪去的血迹,天欲雪说白于死在门前,微生萱倒在院里。
“黛黛?”
“嗯,进。”
桑黛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若非与宿玄紧紧交握的手,小狐貍还真以为她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门应当是被天欲雪搭上的,用一根白布系着两个门环,被系成了死结,桑黛只能用灵力斩断。
院门打开,丛生的杂草中窜出一条草蛇,桑黛并未理会。
有杂草的地方难免会生蛇,剑修收回目光越过这条草蛇,远离的杂草被宿玄用灵力隔断。
桑黛说:“梦里的那黑衣人就坐在秋千上。”
她指了指角落的秋千,尚未完工,应当是那黑衣人自己修的,又或者死后的桑黛修的。
“我住在右边的里屋。”
桑黛又指了指竹屋。
“我们进去看看?”
桑黛点头:“好。”
其实这里收拾得很利落,东西摆放有序,只是布满了陈年的灰尘。
房子一旦不住人便很容易废弃,一路走来的房屋或是倒塌、或是顶棚破损,只有这桩房子除了丛生的杂草和厚重的灰尘外,俨然就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保存依旧完好无损。
这里残存结界碎片,是有些寒冷的气息,应是天欲雪布下的,保护房屋没有倒塌和侵蚀,因此从外看除了脏了些,倒是没什么其它不好之处。
她死后昏睡,那人便将她带来了这里居住。
桑黛推开门迎面荡起一阵灰尘,宿玄用灵力挥开。
“黛黛,先等一下。”
小狐貍使了个清洁术,竹屋转瞬间被清理干净。
他走入厅内打开了关上的轩窗,屋里太久没人有种潮湿的气息。
左右两间是住房,中间应当是待客的大厅。
桑黛循着记忆来到右边那间房,里面果然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一张仅容一人酣睡的主榻,帷帐做成了男童女童皆适合的浅蓝色,依旧满是灰尘。
屋子不大,不像是道侣两人住的地方。
宿玄走了上来,环顾一圈,拿起桌上放的几匹布:“黛黛,应当是给孩子住的地方,这些布料裁剪的尺寸像是要为孩子做衣服。”
桑黛闷闷回应:“我看出来了,梦里我住在这里。”
她其实已经能确定这里是哪里了。
桑黛转身出了房,走到对面的房屋中。
小狐貍早已用清洁术收拾过灰尘,虽然气味难闻。
这才是道侣住的房子,主榻宽敞,榻上有些凌乱,锦被胡乱被掀开。
灰尘被拂去后,桑黛便看到了锦褥上面残存的血迹,依稀可见干涸的血,旁边的铁盆里水已蒸干,但盆壁上还挂着暗红痕迹。
包括地上丢下的布团,这间房间与右边的小厢房不一样,那里规矩有序,而这里看着一团乱麻。
天欲雪当年来到微生家后安葬了他们便急着去寻桑黛,并未帮着收拾,只是单纯留下了结界,保护这间房子没有被侵蚀,在岁月中依旧长存。
天欲雪还说微生萱死前还未出小月。
如今看来,其实是刚生产完。
她生完孩子连和孩子待一会儿的时间或许都没有,应衡接到消息赶来,微生萱将孩子匆忙交给他,自己出去引敌掩护应衡离开。
微生萱虚弱无力被人击碎心脉毙命,说明白于那时候大概也死了,无力护佑她。
白于或许根本没见过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
榻边放了个玉簪,桑黛拿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
这玉簪是她在玲珑坞的壁画上看到过的,当时的微生萱戴的就是这根玉簪,花纹是桂花的形状,做工精细。
玉是羊脂玉,摸着依旧温和,像是带了微生萱身上的体温一般。
轩窗被宿玄打开散味,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吹散了屋内闷重的气息,也吹来了冰凉。
桑黛茫然摸了摸脸。
她听到宿玄在喊她,擡头看过去,从小狐貍琉璃色的眼眸中看见了倒映的自己。
明明没有表情,可是却在落泪。
分明没见过微生萱和白于,可当亲眼看到院门上的血迹、屋内锦褥上大片的血、院里未做完的秋千和右厢房中尚未缝制好的衣服,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她的诞生是被期待的,可也是她的诞生引来了这场灾祸。
“黛黛……”宿玄擦去她的眼泪,小心捧起她的脸:“爹娘一直很喜欢你,微生家选择拿命掩护应衡仙君带你离开,不会有一个人怨你,这件事我们都没有错。”
桑黛闭上眼,握紧了手上的玉簪。
她知晓,她当然知晓自己无错。
错的从来不是他们。
桑黛深吸口气,擦了擦眼泪。
“我没有怨自己。”桑黛的声音低沉,但依旧坚定:“我只是觉得,有一些难过。”
“宿玄,我很不喜欢死亡,我真的很不喜欢。”
宿玄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的黛黛,以后不会了,你不会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黛黛,我们都会好好的。”
桑黛瞧见他面上的心疼,心下一软,擡起手彻底擦干净自己的眼泪,轻轻点头回应:“我知晓的,宿玄,我们先收拾屋——”
“谁!”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小狐貍瞬间冷了脸,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转眼之间他已经跃出房门,桑黛也沉了脸色,将玉簪放在榻上,拔出腰间的知雨剑便要跟上。
刚迈出房门一步——
空旷柔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阿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