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1 / 2)

花轿

月色澄明, 星子点点。

道路两旁是纷繁茂盛的桃花树,清风拂过,卷来粉白的花瓣, 飘了漫天。

这本是很浪漫的一个月夜。

却有一条长长的送亲队伍静立在道路中央, 数十人擡着四顶花轿, 双眼无神、表情木然,呆愣望向前方。

褚棠枝蓦地从花轿探出一只手来, 直直抓住了兰璎的小臂, 指甲深陷入衣袖里, 手背突起根根青筋。

她面上神色颇为温柔, 但那双向来冷清沉静的眼睛变得灰蒙蒙一片,如同翻涌的浓墨, 看起来太不对劲了。

一定是中幻香蛊了。

之前她中过常夙下的幻香蛊, 可常夙不是已经死了吗?谁又用幻香蛊来搞事?

“等等……”

兰璎小臂被攥疼了, 咬着牙用力掰开她的手指, “你怎么突然要成亲了, 和谁成亲?”

既然褚棠枝已经中蛊了,不如顺着她这个成亲梦问下去,找找线索。

见兰璎挣扎得厉害,褚棠枝轻叹口气, 把手收回花轿里。不一会儿,又重新探出来,却不是抓她的, 而是拿出了一套绣样精致华美的大红嫁衣。

像个温婉的大姐姐一般,褚棠枝望着她, 笑容温柔,“不是你说的么?”

“我原本也没想这个时候成亲的, 但你说了,今日是近来桃花岛上最适合成亲的大吉之日,想与我在同一日出嫁,一同摆酒席。”

“横竖我们四人彼此认识,这般热热闹闹的,不是你喜欢的么?”

彼此认识?所以,褚棠枝在梦里是要和萧元澈成亲?

想到常夙曽顶着和萧元澈一模一样的脸,虽然常夙已经死了,但难保不是有人故技重施,欺骗了褚棠枝。

“是哦,瞧我这记性,”兰璎装作恍然大悟,接过嫁衣,“我先进屋换上嫁衣……”

换嫁衣只是个借口,她主要是想去找春鸣,毕竟只有春鸣会解蛊。

触感柔顺的嫁衣滑落在掌心,兰璎正准备转身,那头的手却猛然探前,死死攥紧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褚棠枝朝她笑得温柔,“来不及了,可别耽误了吉时,直接披上便是。”

话音刚落,送亲队伍里便直愣愣地走出两个人,面无表情地摁住兰璎的肩膀,将嫁衣往她身上一披,便推着她往褚棠枝后边的空花轿走去。

“等……唔!”

两人力道极大,兰璎高声呼喊,又被捂住了嘴巴,只能被迫入了那顶花轿。

轿帘落下,轿身晃动。

叮铃铃的银铃声接连响起,清脆悠远,密密匝匝,犹如一支古老神秘的咒语,催动僵尸一般的送亲队伍向前走动。

兰璎赁的这座院子位置不算偏僻,但院子之间隔得较远,除了隔壁崔世萱的院子以外,与周围别的院子都隔着溪流与小桥。

此时夜色已深,许多人家已经睡去,无人发现这边的异常。

兰璎甚至猜测,这怪异的铃音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上轿之前,兰璎观察到这支队伍共擡着四顶花轿,前面两顶载着褚棠枝和她,不知道后面两顶到底坐着谁。

轿身颠簸,兰璎悄悄掀开侧窗轿帘的一角,往外看去。

没等看清外面的景象,轿夫突然扭动僵硬的脖颈,一卡一卡地把脸转了过来,无神的眼珠死死瞪着她。

“……”兰璎放下了轿帘。

周遭静悄悄的,送亲队伍在银铃声中稳步前进。

银蛇软趴趴地搭在兰璎膝盖上,被她握住手心里不停伸展、揉捏,有时戳戳脑袋,有时戳戳肚子。

即便被迫进了花轿,正被擡去未知的地方,但兰璎此时并没有多害怕。

上回她中了幻香蛊,不也很快被春鸣找到了么?

更何况她出门前还特地留了个心眼,将趴在书桌底下的银蛇揪出来带在身边。

因为春鸣与银蛇共感,她最近已经不碰银蛇了,这会儿感受到她这一通乱戳,他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吧。

在春鸣过来之前,要是遇到了歹徒,还可以派银蛇和落霞蛛去偷袭。

兰璎又猛戳了银蛇几下。

上回他是晕睡过去了,这回只是在洗澡而已,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来的啊。

“……春鸣。”

如果能和银蛇共感的话,那听觉也能共享吗?

兰璎圈住银蛇的脖子,举到面前,把它的脑袋当成话筒,试探着再轻唤了声:“春鸣?”

“嘶嘶。”

银蛇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吐着蛇信甩了甩尾巴,看起来对她有点无语。

……感觉这样确实有点傻。

兰璎也被自己这离谱的想法逗笑了,放开了银蛇,没再玩它。

上回没有银蛇他都能找到她,这回他肯定也能。

他一定在赶来的路上。

兰璎并不知道,银蛇身上的蛊虫早已被春鸣取下,因此春鸣没能感知到兰璎今夜对银蛇所做的一切。

“叮铃铃——”

熟悉的铃声响起,春鸣眉头微蹙,从浴桶中起身,穿好衣衫推门而出。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兰璎的身影。

她的味道也淡了。

铃声愈发急促,春鸣飞身上檐,远远望见那条正在前行的队伍,足尖轻点,当即便追了过去。

队伍前行的速度很慢,春鸣三两下追上,闻到第二顶花轿中有极其浓郁的兰璎的味道,正要上前,却蓦地顿住步伐。

月色皎洁,漫天星子下,夜风卷起轿帘一角,露出了坐在轿内的少女。

披着一身艳红似火的大红嫁衣,肤白胜雪,杏眸清亮,正对着什么东西展露笑颜。

嫁衣的红映在她面上,犹如染了一层瑰丽的霞色,比他从前在苗域高高的山峰上见过的每一个晚霞都要好看。

春鸣颤着眼睫,在墙头风中静立一瞬,才重新动身,朝送亲队伍疾走而去。

却并未直接将兰璎带出来,而是落在花轿顶上,笼着月光,盘腿而坐。

他从前在寨子里见过的,这是女子要出嫁了,坐这东西前去男子家。

送亲队伍继续前行,溯溪而上,穿过林子,进入山谷。

春鸣一手搭在膝盖上,托着下颔,陷入了沉思。

听了这么久,可这些成亲的女子都静悄悄的,不出声,也不反抗。

怎么没人哭呢。

真是奇怪极了。

*

春鸣怎么还没来。

送亲队伍走了许久,兰璎坐在花轿里,逐渐有点焦急了。

要不要让银蛇回去报个信?

可这样一来,她身边能打的就只有落霞蛛了。要是遇上一群歹徒齐齐上阵,它这么小一只,兰璎怕它打不过。

正纠结,轿身忽地停下。

轿帘被掀开,兰璎将银蛇藏好在衣袖里,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黝黑深邃的地洞,四面贴满黄符,地上画有怪异的符阵,前方摆着一座神龛,香烛袅袅,发出幽幽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