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回京的头一日大朝会上,弹劾晋王的奏章便犹如雨点一般打过来。皇上有想过他们会不容人,但是没想到他们要将自己儿子往绝境上逼。瞧瞧这些人,为了拉他儿子下水,连十来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拿出来了,有的诬告赵美人品行不端,怀疑皇后难产与赵美人有关;有的还道他家老二性情暴戾,残害宫女太监,甚至有人开始造谣裴元珩与宫妃有染,气得皇上当场破口大骂这人龌龊低贱!
平日里皇上发火,朝臣们多少会收敛一些,但是这次不同,皇上越是护着晋王,他们越是容不得晋王。议论得最多的还是灵璧县的事。朝臣们默契地掠过了隐田,揪着裴元珩滥杀的罪名不放,请求处死裴元珩。
这次不再是上回御史大夫等人在皇上门前请旨时的小打小闹了,而是满朝上下沆瀣一气,一致要将晋王给逼死。
与此同时,各地方的声音也传入京城,乡绅们联合上书,也要求严惩晋王。听闻京畿一带不少地方甚至还闹到了衙门,引发了暴动。亏得当地县衙、州衙镇压及时,才免得一场动荡。
地方官苦着脸上书,求皇上体谅体谅他们的难处,尽快解决此事。
朝野上下似乎就跟商量了好的似的,即便原先有不对付之初,如今也变得异常团结,奔着整垮晋王的目标而去。
最后甚至连林相跟王相都下场了。他们不需要一个跟满朝文武作对的王爷,也不希望晋王时时刻刻拿着一把刀悬在他们头上。那处置隐田的文章他们看过了,有些措施确实行之有效,他们也担心圣上被晋王迷惑,真的拿隐田开刀。吃下去的东西,哪那么容易吐出来?
但是他们如此相逼,皇上却始终没松口。
又一次大朝会后,众人围着林相跟王相商议对策:“圣上似乎比离京之前要更看重晋王,该不会要顶着重压护晋王到底吧?”
“那咱们便闹得更声势浩大些,哪怕不能让晋王死,也得叫他滚出朝堂,从此再不敢想隐田一事。”
王相没吱声,他总觉得以晋王的性子,只怕不能叫他们如愿。他从女婿郑厌那儿得知,皇上对他们的做法很不满,也因为他们联合对付晋王,是以皇上对晋王如今正怜惜着呢。
裴元珩也有些反骨,他未必一定要根治隐田,毕竟从后世的经验来看,这一点根本无法根治,即便他能保给百姓分田,最多十年内,土地兼并的情况让人会重演。吃力不讨好的事,裴元珩没想着立马就去做,但是这些人如此咄咄逼人,他还真就下定了决心,非要试一试不可。
户部上下也跟陈善方似的,劝他先忍一忍,认个错先把性命保住了再说,可裴元珩不想活得这么窝囊。
他不能回回都认错,底层百姓的呼声不能忽略,整个大楚也不该只有官员跟乡绅的声音。他们把持着资源,难道就能代表一切?从来如此,并不意味着就是对的,他就不信这个邪!
裴元珩直接进宫,请旨就藩。
皇上是动过这个念头的,但想到如今朝野上下对他的深恶痛绝,很快便将这念头抛到脑后了。按着皇上的想法是想将儿子冷两年,而后私下补偿,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官复原位。这会儿裴元珩重新提起就藩,皇上心情复杂极了:“你可知此去就藩有多凶险?”
裴元珩轻轻叩首:“儿臣实在见不得这些官员们做作的样子,与其认错受人耻笑,不如直接去就藩,眼不见心不烦。”
他毫不掩饰对这些官员的厌恶,恰恰说在皇上的心坎儿上,不止是裴元珩,他又何尝不对这些官员的做派厌烦至极呢?拿着他的钱还要逼他儿子去死,究竟他是君还是这些官员们才是君?
裴元珩知道他这阵子疑心病甚重,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儿臣的藩地在西南,地方偏远又不大,正适合拿来练手。”
皇上摸了摸鼻子,有些愧疚。这藩地是当初他跟太子父子情还没有破灭的时候定下来的,当时只想将老二甩得远远的,谁知道如今太子这么让人失望。当初的决定,到底坑了老二。
皇上不愿意承认错误,于是又问:“你还惦记着隐田啊?”
“本就是应当收税的田,自然该物归原主,朝廷又不是没给他们发俸禄,是他们贪得无厌,儿臣只是想替父皇将该得的重新拿回来罢了。”
他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想要孝顺父皇罢了。
皇上心中一阵感动,老二真的比太子孝顺太多了。想起太子,皇上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好几日没留意太子在做什么了,估摸着老二这次遭难,他得开心坏了吧?这儿子是不中用了,孝顺不了一点儿。也罢,既然老二愿意给他这个父皇做事,便让他出去闯荡一番又如何?老二身上多少带点运道,说不定真能被他闯些名堂出来。
皇上允了他就藩的请求,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抛下这个难得孝顺的老二,于是特命两万精兵护送,又允许裴元珩自行挑选晋王府的属官。
裴元珩心动了,眼神熠熠闪光:“真能随儿臣挑选?”
他本来还在思索如何将人给带过去呢,没想到皇上这么大方,给他省了不少事。
皇上被他眼中的希冀给灼伤了,作为父亲,他似乎有些不合格,这点优待比起当初的太子根本不算什么。太子不珍惜,老二却这么容易满足。唉……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皇上觉得儿子委屈坏了,大手一挥:“随你选,只要五品以下,不拘是京官还是地方官,都可以任你挑选。”
这次朝臣若是再有异议,他绝对坚定地站在老二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