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贾宝玉翻身脸冲着里头,又一句话不说了。
袭人脸上笑容略显得僵硬,却也不敢再劝了。
又被贾母嘲讽一回,薛家母女两个越发觉得贾府不好待了。
原先没得选,如今既然还有第二条船,还如此友善,薛宝钗不免又跟薛姨妈两个守了一回薛蟠。
“你再去见见安国公,总得把银子送出去吧?”薛姨妈催道:“小雪既下了雪,总该把银子给人家,明年还有小雨呢,你妹妹的事儿你一点都不上心!”
“我怎么不上心了?您是不知道安国公如今有多忙?”薛蟠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您也能差人出去打听打听,他如今整日待在祭坛上都不下来了,酒馆里头还有人说笑,如今他是在天地祖宗面前混了个脸熟。”
“哥哥别急。”薛宝钗劝道:“只是冬天天气再冷,也别总喝酒才是。”
“我不喝酒我干什么呢?”薛蟠自嘲道:“铺子里的人又有哪个听我的话的?都是阳奉阴违。”
原先没被顾庆之点破还不算什么,如今这么一看,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他被蒙在鼓里,当孩子被戏耍。
“我不是叫你在荣国府请他们吃饭?”薛姨妈道:“梨香院本就有门,外头书房请他们吃饭,借荣国府的名头压着他们。”
薛蟠撇了撇嘴,“能压多久呢?我都死了。如今铺子进项是一年不如一年,还能给宫里供几年的东西?”
这么一说,连薛姨妈也忧愁了起来,薛蟠趁机溜了。
薛宝钗道:“许是铺子里掌柜的糊弄他了?”
薛姨妈皱着眉头,“我叫他去铺子里多学学,他总不听我的,以后该怎么办啊。”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顾庆之也一天比一天忙,不仅要忙着祭祀,自家的铺子产业也得去看一遍。
这一年下来,除了皇帝赏赐的产业,他也多置办了些田地。
上好的田出产多,基本都是二八分,像旱地或者贫瘠的土地,最多能到五五分,不然佃户一年下来先饿死了。顾庆之置办的田地也都是好田,也是要找佃户的。
别的不说,就是上好的田,他至少他敢跟跟佃户四六分,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也算是个榜样了。
这么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小年夜。
这算是顾庆之最忙的一天了。
小年夜是要祭灶神的,从早上天刚亮,顾庆之就坐着马车不带停的去了好些人家帮着主持祭灶神。
从皇宫开始,然后是几位“御前行走”小伙伴,还有相处不错的钦天监监正和正经的礼部尚书,幸亏都是官宦人家,而且除了钦天监监正住得稍微远一些,其他都在皇宫周边这一圈。
顾庆之还很是不见外的跟皇帝求了个体统,让他能在皇城里穿梭一下,不然人好说,马跑一天都得累死。
全公公也守在宫门口,看见顾庆之一次就给皇帝禀告一次。
皇帝也觉得好笑,还叫全公公给带了话,“一天下来,灶神也得觉得:怎么还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
等顾庆之回到自己家里,天都有点灰了。
不过还没忙完,照例是洗漱过后换了新的礼服,自己家的灶神也得祭啊。
所以等到了林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等祭过灶神,顾庆之很没形象气质的躺了下来,“师尊,让我先歇歇。这一天跑的,腰酸背疼腿抽筋,以后不能这样了!”
林如海一边笑,一边叫人来给他按按,又拿了热膏药贴上,还用暖炉烘了好一阵子,顾庆之这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走,吃饭,今儿我能吃三盘饺子!”
过完小年夜,又是披星戴月好几日,等闲下来就到了除夕。
除夕照例是要进宫朝贺的。
林黛玉大小是个县君,也在进宫的行列中。
虽然都快跟皇后的妹妹成手帕交了,但是进宫该紧张也还是紧张的。
林如海是朝臣,要从午门进宫朝贺,顾庆之道:“我就不送师尊了,我带着师姐从北安门进去。”
上回进宫是个什么情况,林如海也见了的,他是完完全全放心顾庆之,比他自己去送要好得多的多了。
“我也不问你什么时候朝贺了,你什么时候去都行。”
听了这吐槽的话,顾庆之反而笑了一声,“师尊啊,我虽然是陛下心腹,不过我是一大早就进宫了。除了全公公这种没法比,总归是越早朝贺越好啊。”
林如海顿时就觉得自己长见识了,怪不得人家能当心腹呢。
林如海的马车先出去,顾庆之带着林黛玉往北走。
“咱们朝贺的时候是很好的,巳时左右,先给太后请安,然后去皇后那儿。不早不晚,不耽误吃早饭也不耽误吃午饭。排到一早一晚的人是最惨的,冷不说,饭也少吃一顿。”
林黛玉顿时便想起贾母来,她那个受罪又很骄傲的言论,的确是挺能叫人记住的。
顾庆之又道:“今儿是碰不见你外祖母了,除非我落魄了。”
林黛玉笑了好几声,“怎么就见不到了?万一我愿意等呢?”
“你图什么?”如今顾庆之拿贾母打趣儿已经很熟练了,“图少吃一顿饭?图北安门外头风又冷又大?”
到了宫门外头,顾庆之又想起个细节来,道:“今儿朝贺的人多,太后我不熟,皇后娘娘虽然见过你的,不过今儿就算不特意跟你打招呼,你也别往心里去。人太多,早点完事儿早点休息。”
林黛玉点头道:“我知道的,这么些人呢,皇后娘娘也要累着的。”
进宫朝贺完,这一年就算结束了。
下午在林家吃过饭,林如海就把顾庆之赶走了,“年三十儿是要待在自己家里的,也给自己家里暖暖人气儿。”
安国府自然也是热闹的,还靠着西苑呢,天黑之后还能近距离观赏皇帝放烟花。
“可惜我师尊跟我师姐了。”顾庆之瞧着西苑里异彩纷呈的烟花,“他们那地儿看不见。”
年初一到年初五,宫里也有宴席,皇帝设宴款待王公、贵族、使节和群臣等等。
去年不觉得,今年一趟流程走下来,顾庆之也觉得挺累的,更别说皇帝了。
设宴五天啊,没个钢筋铁骨还有有个百毒不侵的胃,真撑不下来。
“太上皇好大喜功,搞了这许多名堂,不仅花银子,还叫朕受累。”皇帝有气无力的抱怨道。
真要说起来,全公公更累,这么一想,顾庆之越发的钦佩太监了,尤其是能混出来的太监。
“陛下……其实朝臣也觉得累,只是……也不好停了。”尹恩立小声劝道。
出歪主意嘛,大家都看着顾庆之。
顾庆之犹豫了一下,“要么装病?偶感风寒,叫他们吃他们的,陛下歇一天。”
“也是个主意,明年试试。”皇帝软绵绵地说。
“或者……太上皇后宫人也不少,若是有人故去——”顾庆之话说了一半,不过皇帝也明白了。
这是说他生母早逝,可以说这位故去的太妃待他极好,以悲伤守孝等等为由,能彻底停了过年这繁琐的大宴会。
皇帝倒不是不想宴请群臣,就是……至少缩减一下,五天真受不了。
他犹豫一下,“太后还在呢,也不好过于悲伤,太后安安生生的,对朕一直很客气。”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小太监禀告,“陛下,太上皇不太舒服,已经叫人请了太医。”
屋里几人下意识就看了顾庆之一眼,故去是谁开的头?
顾庆之下意识退后一步,道:“陛下不去看看太上皇?”
皇帝左右看看,都是心腹,“那便一起去吧。”
皇帝坐着御辇,顾庆之等人跟在后头。有时候顾庆之觉得御辇也不是那么好的。
尤其是冬天,宫里的轿子是不能围起来的,怕有人藏在里头。那天冷又刮风的时候,坐轿子就还不如自己走,至少还暖和点。
皇帝轻轻咳了一声,全公公小声道:“前头陛下放了不少宫女太监出去,太上皇身边的人也少了些,太上皇说陛下苛刻他,朝贺也没参加,大宴群臣也没去。”
明白了,有可能是装病。皇帝叫他们同去,八成是因为自己不舒服,也不想叫太上皇舒服。
不多时,几人跟着皇帝到了大明宫,还在门口碰见了御医。
御医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大堆,从没睡好到没吃好都有,接着又是常说的要静养不要劳心劳力,最后则是开了方子吃不吃都行。
吃不吃药都行这句,要么是病入膏肓没救了,所以不用吃药,要么就是没病,也不用吃药。
殿里烧得热气腾腾,角落里还放着炭盆,太上皇斜躺在罗汉床上,见他们过来,不过动了动眼睛,等众人都行过礼,他才叹息道:“朕老了,不中用了。”
顾庆之立即便道:“这话说得,您年轻的时候也没见得多中用啊。”
太上皇眼睛迸发出两道精光,看动作像是要翻身坐起,只是撑到一半又躺了下来。
不过动作停迅速的,装病装得很明显了。
“黄口小儿竟敢嘲讽朕!也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教的你!”
这时候真诚就是必杀技了。
顾庆之诚恳道:“我从小就当了乞丐,还是在太上皇治下,父母双亡,兄弟姐妹死个干净,我的确是没被父母教过的。太上皇是不是又要说子不教父之过?那会儿您还是全天下的父亲,要么下个罪己诏?”
最后一句说得声音挺小,不过也没小到让太上皇听不见。
太上皇深吸一口气,皇帝也深吸一口,舒坦了。
皇帝爽了就不想多留,不过太上皇没咽下去气。
“北静王前日来问安,还说你苛待宗室,你就是这么对功臣的?他不过多用几个下人,你怎么还要苛责他!”
“瞧您这话说的,谁不叫他用了,多交些银子不就成了,总不能没银子还要充大爷不是。”尹恩立觉得不能让顾庆之一个人把话都说了,便也来了一句。
就是他那张忠厚老实脸,说这等话不免有些违和。
忠顺王也道:“那可不是多用几个下人,快赶上父皇您了,这是要谋反啊。”
一说谋反,顾庆之立即又来了灵感,“六个谋反的啊,也不知道史书上怎么写,一生被谋反的魏——那什么帝?”
哀字说了一半,顾庆之及时打住了,魏什么帝是不犯忌讳的,别国使节的国书上,对大魏皇帝的称呼就是魏[年号]帝。
这下太上皇不留他们了,太上皇甚至自己爬起来去了后殿。
皇帝又带着人出了大明宫,叹气里透着笑意,“这样吧,等太上皇病愈,也等春天再暖和些,再放一批宫女太监,给太上皇祈福。”
太上皇这次为什么病来着?应该不是因为身边人好些都被皇帝放出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