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刚碰到我枕头,梦玉就烫得我心口发疼。
我沉进梦里,眼前立刻涌出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映着赵嬷嬷的脸。
她尖叫着后退,可镜子越变越多,把她困在中间。
"尤二奶奶,您慢用。"镜子里的赵嬷嬷端着参汤,脸上堆着笑,"这是姑娘特意交代的,补身子最好。"
"赵妈妈,我妆匣里的剪刀..."另一个镜子里,尤二姐捂着肚子,脸色白得像纸,"是不是你拿了?"
"老奴哪敢?"赵嬷嬷的声音在镜子里发抖,"许是...许是猫碰掉了。"
"救命啊!"第三面镜子里,尤二姐趴在地上,手里攥着带血的金簪,"我肚子里的孩子..."
赵嬷嬷突然跪在地上,抱着头哭:"不关我的事!
是姑娘让我...让我看着她别寻死!"她抬起脸,镜子里的脸和现实里的重叠,"我没想害她!
我就是...就是想多拿几两月钱..."
"你心中有鬼,梦中自现。"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母亲站在云端,梦玉在她手里放着金光。
她俯视着赵嬷嬷:"若不悔改,终将自焚。"
赵嬷嬷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她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喊:"破!
破!
破!"符纸"腾"地烧起来,火舌舔着她的衣袖,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抓着符纸往我梦里冲。
"灵玉!"母亲的声音突然急了,"快醒!"
我猛地睁眼,就看见赵嬷嬷举着烧着的符纸站在床前,她的头发着了火,脸上全是泪痕,嘴里还喊着:"不是我!
不是我!"符纸烧到她指尖,她尖叫着甩动手臂,却把火甩到了帐子上。
"救火!"冷月师傅撞开门,手里提着铜盆,"小主子快出来!"
我抱着梦玉往外跑,回头看见赵嬷嬷瘫在地上,火舌裹着她的身子,可那火只烧皮肉,不烧魂——就像莫问脸上的火印子。
等众人端着水冲进来时,床上只剩一堆黑灰,还有股焦糊味,像极了莫问手里那半张符纸的味道。
"这...这是遭了天谴?"探春姐姐攥着我的手,她身上还穿着寝衣,鬓角乱得像被风吹过的柳枝,"好好的怎么就..."
李纨嫂子蹲下来,用帕子捂着嘴:"那符纸...是魇镇用的。"她抬头看我,眼里有疼惜,"灵玉,你没事吧?"
我摇头,梦玉还在发烫,像在给我数数——一下,两下,和母亲的心跳一个节奏。
"需得加强梦玉的防护。"妙玉师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手里转着串伽楠念珠,"赵嬷嬷虽死,她背后的人未必善罢甘休。"
母亲被宝玉哥哥扶着站在门口,她穿了件月白衫子,和我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梦玉之力虽强,"她咳嗽着,可眼睛亮得像星子,"然我神魂渐弱,需尽快完成传承。"她朝我伸出手,我立刻扑过去,她把我搂进怀里,沉水香裹着我,"灵玉,你是我的梦。"
我攥紧梦玉,它的光透过锦袋渗出来,在我们手心里流转。
窗外突然起了风,吹得廊下的铜铃"叮叮"响,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敲钟。
"娘亲,我会守住你的梦。"我贴在她耳边说。
风更大了,吹得院角的石榴树沙沙响,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赵嬷嬷留下的灰上。
我望着那堆灰,突然想起梦里白衣女子的话——镜中有影,影中有敌。
赵嬷嬷背后的人,是不是还藏在更黑的地方?
梦玉在我手里轻轻颤了颤,像在回答。
窗外的云越聚越厚,遮住了月亮,远处传来闷雷似的声响,像场大风暴,正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