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陈珊的回归(2 / 2)

“董事会?”老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的眉眼里有点不解,“我们这帮人有董事会吗?”

苏婉看了一眼老白,压低了声音:“董事会只是一种形式,关键是你们是不是愿意把决策权分出去。”

长河把视线从文件上移开,看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看到老王弯着腰把磨好的椅腿码成一堆,那动作缓慢却有力。他的心里掀起了两股潮:一股是责任感——这笔钱能让他们稳住,另一股是防备——他很清楚钱带来的不是安全,而是新的桎梏。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请求陈珊给他们几天考虑时间。陈珊点头,眼神里有某种坚定:“我知道这事不能冲动决定。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如果决定不合作,我也会尊重。但我希望这次谈判是公开的,包括你们的团队、供应商都在场,一起讨论可行性。”

她站起来,合上文件夹,动作干净利落。站在她身边,他突然想起过去她在他床边为他垫被子的温柔,想起她把一杯凉了的牛奶递到他手边的细心。这些往事像旧照片,压在心口,让他呼吸有点不顺。

陈珊在门口停了一下,转头对苏婉说:“如果可以,我愿意先和你单独谈谈合作细节。你比谁都更清楚账目和人。”她看向长河,“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带老白和几位骨干一起参与评估。我们可以一周后给出初步的可行性报告。”

苏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好,一周。我们会把所有数据列清楚。你也把基金那边的模型和成功案例带来,大家再谈。”

陈珊笑了一下,笑里有点放松:“好。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

她离开的时候,长河站在门口看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街角。风把门帘吹动,红布条在门外轻轻抖了一下。仓库里恢复了常态的嘈杂,但长河的心里像有条河被新开了水流,有涌动的声音。

当天晚上,大家坐在桌旁开了会。苏婉把陈珊的提案和预算逐条拆分,投影仪把每一项数字拉到墙上。工人们看着那些冷冰冰的数字,表情复杂。有人兴奋地说:“要是有那钱咱就能买个自动砂光机,省力又省时间。”有人担心地说:“股权那块听着怕,咱们一不留神就没了主意权。”老白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咱们这样过日子不容易,谁也不愿变成别人的附属。”

讨论持续到深夜。长河夹在中间,既想保护眼前人的饭碗,也希望能扩大他们的舞台。他想到那些拾荒的老人,想到他们在地摊节上被夸赞时眼里的泪光,如果能把这事做大一些,也许能真给这些人一个稳稳的生活。但他也怕,做大了,他们的手艺会不会被稀释;怕陈珊带来的不仅是资源,还有她那种城市化的速度,会把他们原有的秩序和温度冲掉。

几天后,陈珊发来了一封邮件,附上基金的基本条款、过往合作案例以及一封项目经理的简历。苏婉把这些打印出来,逐项对照。她的笔在纸上圈圈点点,字迹利落而冷静。长河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嫉妒或不安,更多的是职业的谨慎。那种沉稳让他有些羞愧,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陈珊的旧情,可能比对项目更容易被影响。

夜里,他一个人站在仓库门口,灯光把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摸出那张陈珊留下的名片,指尖抚摸着上面的字,感觉到一种陌生与熟悉交织的温度。他想到李广之前的警告:不要把自己当他们的人。此刻那句话像是警钟,也像是提醒:外来的善意,常常带着条件。

第二天早上,苏婉把团队召集起来,提出了一个清单:一周内把财务报表、出货记录、人员合同、质检流程、客户反馈做成正式文件;并设立一个小组负责和陈珊团队对接——其中包括老白和两位资深工人。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已预见到这一步会来。

长河在会议上没有多说话。他看到工人的眼里多了希望,也多了担忧。有人把这看成救命稻草,有人看成是未知的漩涡。他知道,不管他怎么选择,都有人会受影响。他也明白,所谓的成长和坚守,有时候是同一件事情的两面:你在扩大边界的同时,也在重新定义边界内的人。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陈珊如约带着基金的团队回来了,这次不再只有文件,还有一个穿着职业制服的项目经理,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法务。会议桌上摆了一壶凉白开,几杯一次性杯子。陈珊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急切,也多了一些耐心。她说话更有条理,像在做多年后的练习演讲。

双方开始把条件敲细。苏婉提出了几条必须写进合同的条款:员工岗位保护、关键工艺书面化、重大决策需要三分之二以上内部股东通过、以及任何设计在量产前需取得原始工坊的书面同意。陈珊一项项记录,并表示接受,但她也提出了对应的KpI要求和财务透明度的条款,强调基金投入应有相应的监督机制。

谈判持续了整整两天。每一次条款上的让步,都是彼此对信任的试探。长河多次想起当年陈珊离开时的模样,想起她离开后他在仓库里一个人数灯的夜晚。他也常常想到拾荒者们脸上那点被看见的光。他不知道哪样更重要。但他知道,如果签下合同,他们就会站在一个更明亮也更暴露的位置——有人会来扶持,也有人会来计较。

在一个深夜的短暂休息间隙,苏婉把茶杯放下,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他看着她,眼里有些疲惫也有些复杂:“在想我们是谁,以及想成为什么。”

苏婉沉默,然后说:“先想清楚再签,不要被‘可以做大’的想法冲昏头。陈珊带的是资源,但也带来规则。你要保护的是人,不是我的情绪,也不是你的面子。”

他笑了笑,笑里有点无奈:“我知道。”

最终他们把大部分条款敲定,留下的争议点约定由双方法务在三天内补充完善。陈珊在最后提出一句话:“给我一个答复的时间,两天。”她站起身,拿起包,轻轻地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但我真心希望,这件事能做成。”

她走出门口的时候,长河的心里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涌动的未来,一半是过去未了的账。门外的风又吹过,红布条在风里抖动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抉择不会只有一句“好”或“不好”,而是一连串必须承担的明日账单。

夜深了,仓库关灯前,长河把那份合同草稿又翻出来,指尖在条款旁划了又划。他的手有点颤,既是因为疲惫,也是因为某种无法言说的期待与恐惧交织。最后他把草稿合上,放进文件夹,锁进文件柜。钥匙在黑夜里叮当了一下,像是提醒,也像是判词。

门外,那条红布依旧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有人在不远处低声说话,语句听不清。长河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那布条,像看一面仍在晃动的旗。他知道,明天早上,苏婉会把最终的清单拿来给他,他要做出一个决定。而远处的夜色里,似乎有个影子在窗后慢慢移动,像是在看,也像是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