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陈珊的回归(1 / 2)

门口的风像往常一样,带着一点尘土,也带着城市里特有的湿热。那天是周三,正值午后,仓库里的人都在忙活。老白在打磨一把椅子,小鲁在把刚上完底漆的板子搬进烘房,陈库在角落里修一把掉了漆的把手。苏婉坐在电脑前,敲着订单表格,屏幕上数字跳动得快而清楚。长河正拧螺丝,手里还沾着油漆,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流。

门被敲的时候,声音有点轻,但在这安静的工棚里明显得像一击钟。老白抬头,朝门口喊了句:“谁啊?”

门外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是……陈珊。”

那名字像一根针,扎进了长河胸口。手里的螺丝一拧,手指的节被磨得生疼,他没立刻转身,而是把最后一颗螺丝拧紧,再放下电钻,抬头看向门口。

她站在门外,身上没有花哨的东西,穿着一件浅色风衣,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比照片上瘦了些,但眼睛还是那么清亮。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包口微微敞着,里面露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份文件。那一刻,仓库里很多人的动作都慢了,像时间被她的出现牵着往后退了一步。

“陈珊?”苏婉也站起来,声音里自有一点戒备,“你怎么来了?”

她笑得淡淡的,像早就料到这反应:“我听说你们最近忙得挺好的,想过来看看,也有件事想跟你当面谈谈。”

长河走到门口,脚步不急不慢,像个习惯了在风里站着的人。他看她的样子,有点复杂的东西从胸口翻了一圈。他记得陈珊曾经在他最窘迫的时候出现过,那是几年前的事。她那会儿常来工地,帮他端水、问他有没有吃饭,脾气温和,眼神里有点像会写意见书的温柔。后来她走了,说是要去大城市做事,说要把“机会”留给自己。走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只有一张纸条和一句:你要撑住。那句很简单,像是放在枕边的一粒硬币。

“坐吧。”长河示意她进来。声音平静得像磨木屑的机声。

她进到仓库,视线扫过每一张工作台,停在那盏旧灯上,那里曾有他们一起加班到天黑的影子。她的手指轻抚过一张旧票据,动作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记忆。苏婉在一旁注意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冷静的观察。她没表现得太明显,但脸上的线条告诉长河:她在记着每一个细节。

他们在一张旧桌子旁坐下。陈珊把黑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抽出几页文件,整整齐齐地摊开。第一页是带有专业封面的商业计划书,封面上写着“城市再生家具项目合作提案”。字迹端正,版式严谨,像是为大会议室准备的一样。她的语气不慌不忙:“我现在在一家基金工作,专注于早期生活方式品牌的孵化。前几天看到你们在地摊的视频,和那段在店里修椅子的视频。团队内部讨论后,我来是想和你谈合作的可能性。”

话说得直白,像一把小刀,但不带刺。长河看着她,手里不自觉握紧了那张纸。老白在一旁好奇地探了探头,像是还没从“有人来谈合作”的惊喜里回过神。

“合作?”苏婉的语气里有冷静的条理,“什么样的合作?资金、分成、技术输出还是只是市场推广?”

陈珊把一页页翻给他们看:第一部分是合作模式,列了三种可选项——天使投资入股、项目基金形式的孵化、或先合作孵化样板店再按业绩分红。下一页是资金使用明细,列出了设备升级、原材料预付、市场推广、员工培训与管理系统的预算。她解释得一项不漏:“我们可以先注资十万到二十万,作为设备与原材料周转。换取15%到25%的股权,具体看你们愿意的参与深度。我们会派项目经理协助建立生产线,建立ERp系统,替你们对接更稳定的供应链,解决结算周期短的问题。”

字句很专业,听在耳里像是把原本散乱的可能性整理成了路线图。长河的头脑里,像被解开了一个死结,血气上来。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意味着能把工坊从临时的摆摊和小单,带到可以长期运作的规模。想到工人的工资能稳定,想到能把那些拾荒的老人从街头拉得更稳,想到不再为材料押款夜不能眠,他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但声音底下有另一种东西,更细微也更真实:那是记忆里陈珊离开的影子。她当年说走就走,留下他一个人在那堆木屑里喘气。她现在带着合同和数字回到他的世界,不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把他们当作可以拉入投资组合的一部分。长河眼神里有一丝迟疑。

“为什么是你来?”他问得慢。声音像磨砂纸。

她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条光:“我一直在关注你们。我见过很多小作坊,他们有好手艺却做不成规模。基金这两年把目光放到有社会意义的项目上,你们的故事切中了一个点——手艺、再生、社会责任。对我们来说,这既是投资,也是社会价值。”

她的解释里有诚意,也有策略。她把手背搭在桌边,指尖有点微微抖。她接着说:“我知道当年我离开,给你们带来过困扰,我不是带着旧情懊悔来求你原谅。但这是个机会。我愿意把资源带进来,也愿意参与日常的管理,如果你愿意。”

空气里安静下来。苏婉的眼神越发冷静,她把手叠在一起,嘴角没有笑。片刻后,她开口,声音很平:“我们不是国营企业,也没有招牌的市场公关。你说的这套,不是短期能搭建起来的。你能保证什么?团队里的人,若是被外来管理替代怎么办?”

陈珊没有立刻回应,她放下文件,像在思考如何把事情讲得更细致:“我不主张替代。基金喜欢看的是可复制模型,但也尊重品牌的原始性。我们的项目经理会先做三个月的调研,先不改团队结构,签订的合约里会保留现有员工的岗位与薪酬保护条款。我们会先试点一个小型的自动化辅助线,提升效率,但不会强制要求批量化取代手工。我承诺,项目里的技术与设计版权有明确界定,任何量产前都要与你们一起确认。”

苏婉听着,眉头没有完全放下。她补充问:“那如果我们不同意你的某项策略,会不会因此撤资?”

陈珊抬眼,目光沉了一下:“投资总有风险,合作也讲契约。如果在条款透明的情况下,你们不同意某些条款,我们会重新谈判。但我不做隐形的条件。我走这一步,是想把这个做成能给你们带来长期稳定的事情,而不是把你们卖给市场。”

这番话让长河的心里有一阵小小的颤动。他既想相信她,也知道信任不是说两句好话就能换来的。他看着桌上的那页预算表,上面有“设备购置”“人员培训”“市场公关”等字眼,列得井井有条,像一张通往别处的地图。地图上有路线,也有收费站。

“那股权怎么谈?”长河问,语气里藏着他平时不愿展露的工匠敏感——对“失去控制”的恐惧。

陈珊把一个条款页推到他面前,指了一处:“我们建议先行15%,等到半年后达到双方同意的KpI再评估是否追加到25%。你们仍然保留日常经营的最终决定权,关键事项要经过董事会决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