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八三五(1 / 2)

离开昌化镇的早晨,天刚亮,山里的雾却还没散。村口那条沿着山势往南延伸的公路,被一层淡白的雾气笼住,像是有人在前面铺了一条轻纱。我背上行囊,一回头,昌化老街的木屋还在雾中若隐若现,那些雕花的窗棱、黑瓦屋顶、半开的木门,都沉在一种安稳又古旧的气质里。

再往南,就是安徽与浙江交界处的山岭地带,地势逐渐起伏。我踩着碎石路往前走,道边是竹林,密密地挤在一起,风吹过时,竹叶摩擦出轻声的沙沙。再往远看,青山起伏,像一层层叠出来的墨色,把天边也压得低了些。

我走了大约三公里,路两旁的房子开始变少,田地也收窄,取而代之的是山路逐渐陡起来。这里几乎没有车鸣,只有偶尔传来的鸡叫声,还有村民早晨挑着柴上山的脚步声。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挑着竹筐从山坡下来,看到我,停了停,说了一句:“往南走啊?那边路不好走,小心点。”

我点点头,他则继续往村里去,脚步稳得像是已经走了几十年这条山路。

再往前,太阳爬得高一些,雾气散得差不多了,山轮廓清晰起来。路边出现了一条小溪,水从石缝间跳出来,一路向南流。溪水很清,能看见底下细碎的石头和沉在水边的枯叶。我蹲下来洗了把脸,山里的水冰得刺骨,却让人一下子清醒了。

远处传来狗叫声,一户农家就在前面的山坳里。房子是黄泥墙的,院子里堆着整齐的柴火,屋旁晾着青菜和腌萝卜。一个老太太在门口择菜,看见我,笑着说:“外地人吧?肚子饿不?进屋吃点。”

我婉拒了,但她还是从屋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玉米饼塞到我手里。

“我们这儿往南二十多里就是浙江边,”她说,“再走,就下山了,地势就平了。”

我道谢后继续前行。玉米饼又软又甜,一边走一边吃,竟觉得是这一路最暖的一顿早饭。

走了一个多小时,山势真的开始变缓,竹林与灌木间夹着茶园。茶树一排排地铺在山坡上,新芽的颜色嫩得分明。茶园里有几个人正在采茶,头上戴着草帽,手法熟练。茶香从风里飘出来,清清淡淡的,却让人觉得精神舒畅。

我看到一个年轻女孩从茶垄里站起来,问我:“你是去南边的溪口镇吗?”

原来这里已经接近浙江宁国的溪口方向。也就是说,我离开昌化后,已经真正踏上了往江浙交界南下的路线。

“是,”我说,“想一路往南去。”

她指着前面的山道:“那边就是界碑,再过去就下坡了,都是水田和村镇,不像这里这么陡。”

我向她道谢。她继续低头采茶,帽子边缘的影子将她的脸遮住,只露出下巴那一小截,安静又认真。

再往南,两侧的竹林越来越高,不时能听见竹子在山风里撞击发出的清响。道路突然变得开阔,是一个山腰的平台,平台中央立着一块界碑,写着几个字:

安徽省——浙江省分界线

字体被风雨浸过,有些模糊,却依然清晰可辨。

我站在界碑前,深吸了一口山里的空气。往回看,是皖南的山岭与村落;往前望,是江南另一层地貌的开始。

界碑往南,路开始往下倾斜。山势不再高耸,而是被绿树掩盖,桂花树、枫树、樟树交替出现,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树木香。走到半山腰,隐约听见水声,是山下的溪水声不断回荡上来。

临近中午,山路突然豁然开朗,一片村庄展现在前方。屋舍是典型的江南小楼,白墙黑瓦,屋顶角落微微翘起。田地一片片展开,油菜花已经开了一大半,金黄色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像给大地铺了一层亮色的毯子。

村口有一间小卖部,门口坐着三四个老人晒太阳。他们看到我,笑着点头,一个老人问:“从北面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