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2章 七七二(2 / 2)

我和一位姓刘的船长聊了会儿。他说:“这几年捕捞少了,主要靠养殖。保护资源嘛。”我问他最喜欢的季节是哪一个,他想了想说:“秋天。秋天鱼肥,稻谷香,天冷了,喝碗鱼汤最舒服。”

鱼市外有一条小街,专卖鱼干、鱼籽酱、熏鲟鱼。街头有一家老字号叫“东极鱼庄”,店门口挂着几串正在晾晒的鱼干。老板娘笑着对我说:“这可是抚远的名产,熏三天三夜的鲟鱼,皮脆肉嫩。”我买了一小包,味道果然浓郁。

下午,我去参观了“黑龙江三江口湿地公园”。公园面积很大,栈道蜿蜒在湿地中间,水草茂密。春天的水位高,芦苇刚刚冒尖,几只野鸭在水面上滑行。远处传来鸟鸣声,像有人在轻敲竹管。导游介绍说,这里是丹顶鹤的迁徙通道,每年都有鸟类在此停歇。

我站在观景塔上往远处看,三条江交汇在一起,水色深浅不同,流向也不同,像三条不同的命运线。江对岸的林带延伸到视线尽头,天与地在那一刻完全融在一起。

傍晚回到县城,街上开始热闹起来。抚远的夜色比别处来得晚,太阳落山后天边还亮着。沿江路上的烧烤摊陆续开张,烤鱼是主打,几乎每家都有。空气里混着炭火味和江风。

我在一家老饭馆吃晚饭。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他给我端上炖鱼头豆腐,说:“这鱼是早上刚上岸的江鲤,新鲜。”汤色乳白,豆腐细嫩。我问他做生意几年了,他笑着说:“二十年了,靠江吃饭,咱一辈子不离这水。”

吃饭间隔壁桌几个年轻人正谈起外出打工的事。一个说去了哈尔滨,一个说准备去南方。老板摇头:“年轻人出去见见也好,但咱这地方,风景也不差。”

饭后我沿江散步。江边灯光亮起,一盏盏照在堤上。远处传来汽笛声,江面上有运输船缓慢驶过。空气里有鱼腥味,也有木头的香气。有人在钓鱼,有人在堤边唱歌。小孩子蹲在石头边玩水。

夜色更深时,江对岸的灯光依旧隐约。那边就是俄罗斯。我坐在堤上,望着那条分界线——江水宽阔,却并不隔绝什么。风从对岸吹来,带着异国的气息。这里的人们每天都看着另一边的灯火,日子依旧照旧。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

“抚远是中国的最东端。这里的早晨来得最早,夜色退得最慢。人们靠江而生,平静地生活在边界线上。这里没有喧闹的都市,也没有浮夸的风景,只有日升日落、渔火炊烟。太阳每天都从这里升起,又照亮更远的地方。”

凌晨时分,旅馆外传来车声,又是去看日出的人。我没有再去,只是站在窗前,看天空一点点泛白。江水在晨光里微微闪光,像一面无声的镜子。

我对自己说:

“这一站,叫抚远。太阳从这里升起,也从这里照回我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