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秀才激动得声音发颤:“此乃……此乃莫家寨的箴言!传说双牌合一,可窥见血脉至亲的残影!胡兄弟,你方才是否用了血?”
我一愣,抬手看,刚才牌子开裂时,手指被木刺划了道小口,渗了点血珠。
操!
误打误撞了?
佟湘玉忙推莫小贝:“小贝!快!你试试!”
莫小贝犹豫着,咬破指尖,挤了滴血在发光的牌子上。
血液触牌即融。
白光暴涨,在空中幻化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着素衣的温婉女子,正对着一面铜镜梳头,嘴角含笑,眉眼间与莫小贝有七八分相似。
女子轻声哼着歌谣,调子悠远,听不清词,却让人鼻子发酸。
莫小贝“哇”地哭出来:“娘……是娘!”
佟湘玉红着眼圈搂住她。
周围一片唏嘘。
白光持续了几息,渐渐消散。
牌子恢复原状,只是色泽温润了些。
郭芙蓉揉着眼睛:“乖乖,真见鬼了……”
老白咂嘴:“这可比戏法好看!”
李大嘴嘀咕:“早说闹鬼吧……”
祝无双轻声解释:“这不是鬼,是‘忆影’。莫家寨秘术,能以亲缘之血唤醒器物中残留的记忆碎片。”
她看向我,眼神复杂:“胡大哥,你……或许真与莫家寨有缘。”
我傻在原地。
操!
我就一逃难的赌棍,咋就成“有缘人”了?
可刚才那画面……真真的。
难道我祖上真有点来头?
佟湘玉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拉着我的手千恩万谢:“胡兄弟!额错怪你了!你真是小贝的贵人!往后你就住这儿,房钱饭钱全免!”
吕秀才附和:“正是!胡兄乃义士也!”
郭芙蓉拍我肩膀:“行啊老胡,深藏不露!”
连老白都递过来一壶酒:“哥们儿,刚才对不住,自罚三杯!”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成了座上宾。
晚上,躺在新换的被褥里,我盯着屋顶发呆。
这他娘叫什么事儿?
骗吃骗喝骗出个“贵人”身份。
那块裂了的破牌子被佟湘玉当宝贝供了起来,说是有胡兄弟的法力加持,更灵了。
操!
法力?
我有个屁的法力!
可看着莫小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我把到嘴的脏话咽了回去。
算了,就当积德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吵醒。
楼下大堂里,邢捕头带着个师爷模样的人正在盘问佟湘玉。
“佟掌柜!听说你们这儿昨儿闹妖怪了?又是绿光又是白光的?还有人举报你们搞封建迷信!”
佟湘玉忙赔笑:“邢捕头您听差了!那是……那是额们新研究的彩灯,准备中秋用的!”
师爷捋着山羊胡:“彩灯?我咋听说跟什么莫家寨有关?那可是朝廷钦定的邪教!”
我心里一沉。
操!
怕什么来什么!
邢捕头眼尖,瞥见供在柜台上的木牌,伸手要拿:“这啥玩意儿?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佟湘玉慌忙去拦:“使不得!那是祖传的……”
眼看要露馅,我冲下楼,一把抢过牌子,揣怀里,对邢捕头咧嘴笑:“官爷,这我祖传的痒痒挠,样子是怪了点,可挠背忒舒服!您试试?”
说着把牌子往他背后蹭。
邢捕头吓得跳开:“滚滚滚!谁要你的痒痒挠!”
师爷眯着眼看我:“你又是谁?面生得很啊。”
吕秀才忙打圆场:“此乃在下远房表亲,胡八一,初来乍到。”
郭芙蓉插腰:“邢捕头,您要没事儿赶紧走,我们还得营业呢!”
正闹着,门外进来个穿绸缎衫的胖商人,满脸堆笑:“佟掌柜!听说您这儿得了件莫家寨的宝贝?我出五百两!卖不卖?”
佟湘玉眼睛一亮,刚要开口,我抢先道:“不卖!祖传的,给多少都不卖!”
心里骂:操!这破牌子成香饽饽了?
胖商人不死心:“八百两!一口价!”
邢捕头狐疑地打量牌子:“这玩意儿值八百两?师爷,查查案卷,莫家寨有没有悬赏……”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讨价的、盘问的、看热闹的……
我攥着牌子,手心冒汗。
这下玩大了。
这破玩意儿到底还藏着多少麻烦?
突然,祝无双悄悄拉我袖子,低声说:“胡大哥,牌子……好像又热了。”
我一摸,果然烫手。
低头瞅,牌子上那些鬼画符竟像虫子一样缓缓蠕动起来。
操!
还没完?!
佟湘玉凑过来,声音发颤:“胡兄弟,它这又是要……变啥?”
我咽了口唾沫:“可能……要变个更大的。”
周围瞬间静了。
所有眼睛都盯住我手里的牌子。
连邢捕头都忘了查案,伸长脖子看。
在无数道目光中,那块裂了的木牌,“咔”一声轻响——彻底碎成了渣。
一阵风吹过,木渣簌簌落下,露出里头藏着的一小卷羊皮纸。
羊皮纸摊开,上面画着幅简陋的地图,还有几行字:“莫家寨秘宝,藏于七侠镇西三里乱葬岗。有缘者得之,切记:贪心不足蛇吞象。”
死寂。
然后——“宝藏啊!”李大嘴第一个嚎出来。
胖商人眼睛发光:“我出一千两买地图!”
邢捕头一把抢过地图:“什么宝藏?充公!必须充公!”
佟湘玉捶胸顿足:“额滴神呀!宝藏就在眼皮底下,额愣是不知道!”
老白摩拳擦掌:“掌柜的,要不……今晚去探探?”
莫小贝兴奋地跳:“我也去!挖宝贝!”
我低头看着一手的木屑,心里万马奔腾。
操他姥姥的!
我就想骗碗水喝,怎么还骗出张藏宝图了?
这他娘什么运气?
吕秀才眯了眯眼睛,声音发颤:“胡兄……你真是莫家寨的有缘人……”
郭芙蓉搂着我脖子:“老胡!发了财请客啊!”
祝无双却蹙着眉,轻声念那句“贪心不足蛇吞象”,眼里有忧色。
当晚,月黑风高。
同福客栈集体翘班,偷偷摸到镇西乱葬岗。
荒草比人高,坟头歪歪扭扭,乌鸦叫得人心里发毛。
按图索骥,找到棵歪脖子老槐树。
李大嘴抡起铁锹就挖,嘴里念叨:“宝贝宝贝快出来……”
挖了三尺深,“哐当”一声,碰到个硬物。
是个破陶罐。
众人激动地围上去。
老白小心翼翼打开罐子——里头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莫家寨养生食谱》。
李大嘴抢过来翻,顿时哭了:“啥玩意儿?‘清炒野菜’、‘萝卜炖糠’……这他娘叫宝藏?”
邢捕头凑近看,撇嘴:“还以为是武功秘籍呢!”
佟湘玉不死心,抢过册子抖搂,掉出张字条,上面一行娟秀小字:“平安是福,健康是宝。望小贝粗茶淡饭,岁岁安康。”——落款是“娘”。
莫小贝捧着字条,眼泪吧嗒吧嗒掉。
佟湘玉搂住她,红着眼圈叹气:“你娘……是盼着你好好过日子呢。”
众人沉默。
夜风卷着纸钱灰打旋儿。
我站在坟头,看着那本破食谱,突然觉得挺没劲。
操!
折腾一晚上,就为这?
回去路上,没人说话。
快到客栈时,祝无双悄悄塞给我个馒头:“胡大哥,饿了吧?”
我接过馒头,啃了一口,噎得直瞪眼。
她轻声说:“其实……你根本不是莫家寨的人,对吧?”
我噎住,咳嗽。
她笑了笑,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我早看出来了。那牌子是你瞎编的。不过……你让小贝见到了她娘,这比什么宝藏都强。”
我老脸发烫,憋出一句:“我……我就想混口饭吃。”
“知道。”她点头,“这世道,谁不想混口饭吃呢?不过胡大哥,你以后……别再骗人了。骗来的饭,吃着不香。”
我捏着半个馒头,哑口无言。
第二天,我揣着佟湘玉塞给我的几钱银子路费,离开了同福客栈。
没敢回头。
镇口那棵老槐树下,我摸出怀里那块真牌子——昨晚碎的是佟湘玉藏的那块,我这块早被我调包了。
操!
赌徒的本能,总得留一手。
阳光照在牌子上,那些鬼画符突然有点刺眼。
我扬手想把它扔进河里,犹豫了一下,又揣回怀里。
算了,留着当个念想。
往前走,是条尘土飞扬的官道。
身后,七侠镇的轮廓在晨雾里模糊成一片。
我吐掉嘴里的沙子,骂了句娘,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妈的,下一顿饭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