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剑离白展堂的咽喉只有零点零三公分时,他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阿——嚏!”
剑尖应声而断,啪嗒掉在地上。
持剑的玄衣蒙面人愣住了,低头看看手里的半截剑,又看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白展堂。
“对不住啊兄弟,”白展堂揉着鼻子,声音瓮声瓮气,“你这剑上抹的胡椒面儿也太纯了,阿——嚏!”
又一个喷嚏。
这次玄衣蒙面人直接被震得后退三步,面罩上沾满了可疑的液体。
同福客栈大堂里,佟湘音正趴在柜台后头打算盘,头都没抬:“展堂,擦地的抹布在老地方,自己拿。”
“掌柜的!这都啥时候了还擦地!”白展堂一边躲闪玄衣蒙面人的拳脚,一边嚷嚷,“没看见我这正被人追杀呢吗?”
郭芙蓉从二楼探出头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老白,需要帮忙不?我新练的那招惊涛骇浪正愁没地方试呢!”
“别别别!姑奶奶您歇着!”白展堂一个闪身躲到柱子后面,“上次您试招,咱们客栈修了整整半个月的门脸!”
吕秀才抱着一摞书从后院进来,抿了抿嘴:“子曾经曰过...”
“没曰!啥也别曰!”白展堂绕着桌子跑圈,“李大嘴!你倒是帮把手啊!”
李大嘴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拎着菜刀:“我这不是正准备剁馅儿呢嘛!要不你把他引过来,我一刀下去...”
“拉倒吧!你那刀法剁个猪肉都费劲!”
玄衣蒙面人显然被这场闹剧激怒了,他一把扯”
全场突然安静下来。
佟湘音终于从柜台后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来人:“这位客官,看着面生啊。打尖还是住店?”
“我是来杀人的!”玄衣人怒吼。
“杀人啊...”佟掌柜慢悠悠拨了下算盘,“那得加钱。”
白展堂惨叫:“掌柜的!这能是加钱的事儿吗!”
郭芙蓉嗑着瓜子点评:“这杀手不行啊,业务能力太差。连个喷嚏都躲不过,还好意思出来接活儿?”
吕秀才点点头:“确实。据《刺客列传》记载,专业刺客应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突发情况有充分预案。”
李大嘴挠挠头:“那啥,你们谁看见我新买的擀面杖了?刚才还在这儿呢。”
玄衣人站在大堂中央,看着这群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人,气得浑身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牌,重重拍在桌上。
“看清楚了!我是‘遗忘司’的人!”
木牌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只闭着的眼睛。
佟湘音凑近看了看,撇嘴:“啥遗忘司,没听说过。展堂,你江湖经验丰富,听说过这组织不?”
白展堂从柱子后探头,眯眼一看,脸色突然变了:“遗忘司?那不是传说中的...”
话没说完,客栈门又被推开,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衙役。
“都别动!官府办案!”
佟湘音立刻换上职业笑容:“哟,邢捕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邢育森挺着肚子,一脸严肃:“本捕头接到线报,说你们这儿有非法暴力活动!”
他一眼看见拿着断剑的玄衣人,“就是你!光天化日持械行凶!给我拿下!”
两个衙役刚要上前,玄衣人却不慌不忙,又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遗忘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邢育森凑近看了看令牌,脸色突变,额头瞬间冒汗:“这...这是...下官不知是遗忘司的大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完转身就要溜。
“等等!”佟湘音一把拉住他,“邢捕头,这遗忘司到底是啥来头?您怎么怕成这样?”
邢育森压低声音:“佟掌柜,这事儿我可管不了。遗忘司是朝廷直属的秘密机构,专门处理...处理那些不该被人知道的事儿。”
他擦了擦汗,“我劝你们配合,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邢育森带着衙役一溜烟跑了,留下同福客栈众人面面相觑。
玄衣人整理了一下衣领,恢复威严:“现在,可以配合了吧?”
白展堂从柱子后走出来,眉头紧锁:“传说遗忘司专门消除人们的记忆,修改历史。可那不是民间传说吗?”
“传说往往有现实基础。”玄衣人淡淡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消除你们当中某个人不该拥有的记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互相打量着。
郭芙蓉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是不是大嘴偷吃客人剩菜的事儿被朝廷知道了?”
李大嘴急眼:“胡说!我李大嘴是那种人吗!我那是...那是试菜!”
吕秀才清了清嗓子:“抑或是小生昨日在街头墙上题诗之事触犯了律法?”
佟湘音叹气:“秀才是啊,你那‘天生我材必有用,老鼠儿子会打洞’确实不太雅观...”
“都不是。”玄衣人打断他们,目光落在白展堂身上,“我是为你而来,白展堂。”
白展堂一愣:“我?我最近可老实了!连客人掉地上的铜板都没捡!”
玄衣人摇头:“与钱财无关。三日前,你是否在城西破庙躲雨?”
白展堂回忆了一下:“是啊,怎么了?”
“那天晚上,你是否看见了一道奇异的光,然后昏睡过去?”
白展堂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玄衣人叹了口气:“那根本不是雨夜,也没有光。你的记忆被篡改了。”
大堂里一片寂静。
郭芙蓉率先打破沉默:“等等,你说老白的记忆被改了?为啥啊?”
“因为他看见了他不该看见的东西。”玄衣人语气凝重,“那晚根本不是下雨,而是遗忘司在执行任务——消除整个七侠镇居民关于‘那个事件’的记忆。”
白展堂一脸茫然:“哪个事件?”
“这就是问题所在。”玄衣人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连我们自己也忘了到底要消除什么记忆。”
李大嘴挠头:“这啥意思?你们自己都忘了?”
“正是。”玄衣人苦笑,“我们只知道必须消除某个记忆,但关于这个记忆本身的内容,已经被从所有人的脑海中抹去,包括我们执行者。”
吕秀才眼睛一亮:“此乃典型的自指悖论!如同‘这句话是假的’一般自相矛盾!”
佟湘音揉着太阳穴:“等等,我有点晕。所以你们也不知道要消除啥记忆,只知道必须消除它?”
玄衣人点头:“没错。我们的指令只剩下‘消除七侠镇居民关于X的记忆’,但X是什么,无人知晓。”
白展堂眨眨眼:“那你们咋知道要找我?”
“因为我们的监测设备显示,你是唯一一个可能保留着相关记忆的人。”玄衣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铜镜,镜面上有个红点闪烁,“看,这就是证据。”
郭芙蓉凑过去看:“这啥玩意儿?跟李大嘴炖肉的锅底似的。”
“这是记忆探测器。”玄衣人严肃地说,“红点表示残留记忆。”
白展堂盯着那铜镜,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晚我确实看见了一样东西!”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我看见...我看见...”白展堂努力回忆,眉头紧锁,“一只会说话的猫!”
众人沉默。
李大嘴先笑出声:“老白,你睡糊涂了吧?猫怎么会说话?”
“真的!”白展堂急道,“那猫浑身漆黑,就眼睛是绿的,蹲在破庙供桌上跟我说人话!”
玄衣人却突然激动起来:“它说了什么?快想起来!”
白展堂抱着头苦思冥想:“它说...它说...‘告诉他们,月亮是假的’。”
又是一阵沉默。
郭芙蓉噗嗤笑了:“月亮是假的?老白,你这梦做得挺玄乎啊。”
吕秀才却若有所思:“《梦溪笔谈》中确有记载,‘月本无光,犹银丸,日耀之乃光耳’。若从这角度理解,月亮本身确实不发光,可称之为‘假’...”
玄衣人猛地抓住白展堂的肩膀:“还有呢?它还说了什么?”
白展堂被摇得头晕:“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那猫还说...‘真相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佟湘音叹气道:“展堂啊,不是我说你,定是你那天偷喝了大嘴的料酒,醉糊涂了。”
“我没喝!”白展堂委屈巴巴,“我真的看见了!”
玄衣人松开手,在客栈里踱步:“会说话的猫...月亮是假的...真相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突然停下,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那猫不是普通的猫!”玄衣人激动地说,“它是记忆的守护者!它在试图告诉我们被遗忘的真相!”
李大嘴嘟囔:“扯淡吧,哪有会说话的猫...”
话音未落,后院传来一声猫叫。
“喵~”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眼睛碧绿的猫不知何时蹲在了后院门口,正悠闲地舔着爪子。
白展堂指着它尖叫:“就是它!就是这只猫!”
黑猫抬起头,看了众人一眼,开口说人话:“你们终于注意到问题了。”
全场死寂。
郭芙蓉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吕秀才的眼镜掉在地上。
李大嘴一屁股坐在地上。
佟湘音死死抓住柜台边缘。
白展堂直接躲到了玄衣人身后。
只有玄衣人还保持镇定,尽管声音有些发抖:“你...你到底是什么?”
黑猫优雅地迈步走进大堂,跳上空着的桌子,坐下来环视众人:“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想不想知道被遗忘的真相?”
佟湘音颤声问:“啥...啥真相?”
“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黑猫舔舔爪子,“关于为什么会有遗忘司,为什么要消除记忆,为什么月亮是假的。”
吕秀才捡起眼镜,哆哆嗦嗦架在鼻梁上:“愿闻其详。”
黑猫的眼睛在昏暗的大堂里发出幽幽绿光:“简单来说,你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李大嘴愣愣地问:“啥意思?”
“意思是,你们都是书中人物。”黑猫淡定地说,“活在一本叫做《武林外传》的小说里。”
一阵更长的沉默。
然后郭芙蓉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哈!你说我们是书中人物?那你是谁?书中之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