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停下,生怕慢了一步,卫青檀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折磨得气息奄奄,血淋淋地倒在地上!
“把他还给我!”
陆北辰赤红着眼睛,挥剑嘶吼,抓住一名鹰使,就往人喉咙上抵,冷冷道,“我师弟在哪儿?!”
鹰使不说话,陆北辰就直接割开他的喉咙,鲜血瞬间狂泼出去,他也不管,再抓一个,继续逼问:“卫青檀到底在哪儿?!”
还是不说!
那就再割喉咙!
反正总归能抓到一个肯交代出卫青檀行踪的人!
“我的师弟到底在哪?!”陆北辰连割了几个鹰使的喉咙之后,便被众人合力用铁锁缠住了四肢和窄腰,依旧狠狠挥剑,不断询问卫青檀的下落。
可根本无一人回应他。
顷刻之间,整座监牢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不知混战了多久,陆北辰还是寡不敌众,被生擒住了。
禁锢灵力的铁链,将他紧紧捆住。
额间的魔印此刻黑气流窜,两个月以来,他都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才学会如何控制自己体内的魔气。
如今情急之下,魔气再度爆发。
变得力大无穷。
抓着铁链,将周围的人狠狠甩飞。
不知过了多久,再度被擒。
这回连命剑都被打飞出去了。
他一次次反抗,又一次次被拿住,反反复复挣扎了不知多少次之后,终于力竭。
不知被何人自背后狠狠抡了一棍,嘭的一声,就倒地不起,大口大口的血,混杂着魔气往外喷。
陆北辰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头皮上的神经瞬间就炸开了。
很痛。
但还可以忍耐。
师尊不在,身为师兄,他必须要代替师尊,好好照顾师弟!
为什么又要偷东西?
为什么手脚还跟小时候一样不干不净的!
偷什么不好,去偷天司的宝物凤凰眼!
陆北辰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卫青檀抓过来,把他会偷东西的手,狠狠打烂,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偷东西!
但又觉得,不应该。
卫青檀不至于那么胆大妄为,说不准是为了哄师兄高兴,所以见凤凰眼好看,才一时糊涂。
陆北辰知道。
隔三差五就过来给他盖张白布的,一定是卫青檀。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见,但依稀能感觉出来。
伴随着木轮转动声,一袭鎏金色长袍的青年,骤然出现在了血迹弥漫的牢房。
温罗微微擡了擡下巴,两名鹰使就将陆北辰按跪在地。
“放了我师弟!”陆北辰脸上,衣服上满是血迹,既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此刻气息奄奄,但还是强撑着道,“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
温罗:“你竟敢无视我定下的规则。”
“冲我来。”陆北辰再度艰难开口,“把他放了!”
“你打伤了好些天司中人,该当何罪?”
“我只要我师弟平安!”陆北辰怒吼,“别的我管不了!他们是死是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还猛然往前冲,很快又被压住了,更是暴怒无比,“我师弟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从天司拿一条命走!”
如此凶狠,绝不是玄门弟子的做派。
欠管教。
温罗定定看了他几眼,曲指轻轻敲着扶手,监牢里人数众多,却安静到几乎有些死寂。
只能听见陆北辰的粗喘,以及清脆的敲击声。
温罗可是听说了,陆北辰性格偏执,阴晴不定,还脾气火爆。虽和卫青檀是同门师兄弟,但经常对他非打即骂。
所以卫青檀一见陆北辰,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调头就躲。
想不到这个魔族后裔,居然对他的宝贝儿子,也有些维护。
“也就是说,你愿意代他受过?”
“是!”陆北辰不假思索地道,“我没有拿到什么宝物,但我愿意用自己来换他!”
他哪有什么心思去寻宝,满心都是卫青檀的安危!
“拔甲术,听过么?”温罗神情冷峻,“受得了么?”
此话一出,陆北辰原本就苍白的面容,瞬间就惨无人色了。
“不肯?”温罗又道,“既是偷盗,自然要惩罚双手。拔甲总好过剁掉双手,你说对么?”
陆北辰愤然道:“卫青檀纵然闯了弥天大祸,他也是我师尊座下的亲传弟子!要杀要剐,也该由我师尊发落,轮不到你们天司擅动私刑!”
“动刑本就是天司的职责所在。”温罗不紧不慢地道,“修真界哪家不动私刑?做错了事,难道不该罚么?”
“你凭什么?”陆北辰阴冷质问,“你有什么资格?”
“凭我是这里的主人。”温罗道,“你师尊没有管教好你,就不要怪别人代他管教徒弟。”
陆北辰冷笑:“有资格管教我的,只有我师尊一人!你今日胆敢伤我,来日师尊知晓,必会亲上天司,讨回公道!”
“是么。”温罗声音骤寒,“那我可要静候佳音了。”
然后就让人去提了卫青檀来。
陆北辰瞬间就急了,赶紧道:“不许动他!”他的牙齿咬得咯噔作响,冷睨着轮椅上的青年,“不就是拔个指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冲着温罗扬起了左手,手指修长纤细。
完全就是擅长使剑的一把好手。
“来啊,拔我的。”陆北辰狠声道,“我的剑法可比卫青檀强多了,手也比他精贵太多!他的狗爪子,哪有我的好,拔我的,你们不会吃亏!”
“擅用左手剑么?”温罗残忍地道,“如若不是,就换右手。”听不得别人当他的面,骂他儿子的漂亮手是狗爪子!
陆北辰额上冷汗簌簌滚落,说不怕自然是不可能的。话已至此,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我师尊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放下狠话,“你们最好把我弄死,否则来日,我定会踏平天司,将你们所有人都杀得一个不留!”
温罗道:“好啊,那就如你所愿。”冲旁边的一名刑首使了个眼色。
刑首会意,从监牢里的刑架上,取出一把锋利的细长窄刀。
当陆北辰的右手被人强行拽出来,肩膀被人死死压住,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右手小拇指的指甲,被利刃穿透,然后慢慢的,连指甲带血肉,一起撬掉时。
耳边轰的一声,嗡嗡作响。
剧痛如潮水一般,将他整个人淹没了。
疼得面色苍白,只能死死咬牙,来抵御这种非人折磨。
但很奇怪的是,明明都这么痛了,心里却还想着,幸好是他。
要是换作那个娇气包,又作又爱哭的师弟,还不知道要惨叫成什么鬼样。
说不准还会痛得满地撒泼打滚,丑态百出。
多丢师门,还有师尊的脸啊。
幸好受刑的是我。
陆北辰心想,幸好伤的是我。
“回禀主人,五根指甲已经尽数拔除,人也晕了过去!”刑首毫无感情地上前汇报。
温罗看着托盘上染血的五根指甲,再看看已经痛到晕死过去的陆北辰。
还真是能忍。
愣是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要是被押解上天司的仙门犯人,都像陆北辰一样嘴硬,那刑讯起来可就太有意思了。
可惜宝贝儿子怕血,要不然将来就能继承他的衣钵了。
“把人带下去疗伤。”温罗转动轮椅离开牢房,平淡地落下一句,“三天之内,让他的手恢复如初。”
接下来,他要挨个试探其他年轻人。
看看他们为了卫青檀,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
等卫青檀醒来,已是三天之后了。
睡了好长一觉。
醒来后温罗就陪在他的身边。
“左栏玉,少祭官对你用情颇深。薛一臣次之。李承欢小小年纪就阅人无数,纵然待你真心,也不许跟他玩。”
温罗其实觉得薛一臣也不错,要是宝贝儿子跟薛一臣在一起,可以定向培养他,接任天司。薛一臣将来必定是一名出色的典狱长。
至于陆北辰。
区区一个魔族人,根本配不上他的宝贝儿子。
“柳慕苍对你心怀二意。”温罗告诫他,“不要相信这小子的鬼话,他若说爱你,定是哄骗你的。”
卫青檀不明白温罗到底是怎么区分出,别人待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又或者谁付出的真心更多的。
温罗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趁他睡着了,都做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
除了对陆北辰动了刑之外,对其他人都是攻心居多。
神不知鬼不觉,甚至事后还消除了他们的记忆。
“我,我睡了很久吗?”卫青檀很迷茫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温罗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只有父爱最无私。
卫青檀懵懵愣愣,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此后,温罗就不反对他去找左栏玉他们了,由得一群年轻人在天司,因为争风吃醋各种闹腾。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通通不重要。
只要儿子开心就好。
转眼又过了一月。
人间已经入冬了。
天司一年四季都是阴沉的,冰冷的,没有一丝鲜活气,根本感受不到季节更叠。
三个月的游学结束。
是时候放他们离去了。
总而言之,每个人多少都收获了一些东西,也克服了一些恐惧。
左栏玉的心魔消弭了,虽然损失了一部分修为,但同时也精进了心法。
陆北辰如今也能控制住体内魔气了。
李承欢嘴上干净了——因为骂脏话,被打了太多次。
柳慕苍对性别的认知,得到了正确引导,明白自己并不是苍云秋所生的孩子,同时想起了拜入落雪宫之前的记忆。
此次回到落雪宫,哪怕是被柳素衣活活打死,他也要告诉柳素衣,自己再也不会去喊苍云秋母亲。
更不会接近卫青檀。
自己不是断袖,他不喜欢男人,他喜欢秦姑娘。
至于少祭官,他从前与世隔绝太久,涉世未深,对凡间的一切都非常陌生。
如今也有了一些新的体会。
其余人哪怕没有什么修为上的精进,起码也拿了几件法器。
临别前的一晚。
卫青檀趴在温罗的膝上,又看了一宿的星星。
期间温罗问他,生辰是什么时候。
卫青檀不假思索地回答:“十二月的尾巴。”
其实是十二月二十八。
因为不太清楚原主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只约莫知道原主都是下雪天过生日。
所以就含糊其辞了。
“那好,到时候我派人送礼物给你。”温罗舍不得他走,但也知道三个月的父子之情,根本留不住他,只是让他有空回来看看自己。
偶尔写封信来。
卫青檀一一答应了。
翌日一早,就要离开天司。
卫青檀穿着竹青色的弟子服,打扮得特别精神,站在台阶上,冲着大殿挥了挥手。
之后就蹦蹦跳跳下了台阶。
走出好远了,感觉身后依旧有道目光注视着他。
心里不由一涩,又调头飞快跑了回去,在温罗微微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远远飞扑到了他怀里。
“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卫青檀紧紧抱了他一下,贴着男人的耳畔,低不可闻地念了句,“爹爹,再见。”
——————
跟来时不一样,离开时,自有刑首合力施法,施展传送阵。
卫青檀本来想单独跟玄羽说几句话的,结果被陆北辰抓着胳膊,按着后脑勺,直接推进了传送阵。
不过瞬间,就踏在了师门山脚。
三月时间,转瞬即逝。
卫青檀望着熟悉的山,熟悉的河,熟悉的花花草草,刚刚那点分离的伤感,转瞬间就消然殆尽了。
立马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撒腿就往山上跑。
身后传来左栏玉的笑声:“慢些,别摔着了!”
随即是陆北辰的冷哼:“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是欠打!”但很快唇角上扬,大步流星追了过去。
卫青檀心急如焚。
越是接近仙山,心脏就跳得越快。
他等不及要去见师尊了!
他要告诉师尊,自己这三个月以来,有多么思念师尊!
他还要告诉师尊,自己有多么喜欢师尊,不,是爱!
不是晚辈对长辈的喜欢,而是想结为道侣的那种喜欢!
御剑上峰。
人还没落地呢,就开始喊起了师尊。
整座峰都响彻少年急切又欢快的呼喊。
寝殿没有。
书房没有!
饮冰殿也没有
哪哪都没有!
奇怪了,师尊居然不在峰上?
卫青檀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怎么都找不着师尊了。
他喊了仙鹤询问,仙鹤摇头。
他又去问莲花池里的鲤鱼,鲤鱼们也摇头。
他抓住小白兔的长耳朵,弹它的脑瓜,问它师尊呢。
小白兔气鼓鼓地用后腿踹他。
真是奇怪!
这个时辰师尊不在峰上,又能在哪儿?
算了。
藏床上,等师尊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卫青檀开开心心调头跑回寝殿,靴子一甩,一头就扑到了床榻上。
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抱着被褥往脸上埋,还使劲吸了几口。
是师尊身上的气味!
清新得很!
卫青檀好久没闻到这种气味了,贪恋地把头脸都埋在了枕头上,抱着被褥满心欢喜。
不知等了多久,隐隐约约,好似有什么人在门外鬼鬼祟祟。接下来就是清脆的声音,很陌生。
“咦?师尊哪儿去了?”
卫青檀瞬间就惊醒了。
下意识把被褥蒙过了头,第一反应是哪座峰的弟子,上来找人的。
虽然没听过这个声音,但要是被人发现了,反而不妙。
不过,他很快就松懈下来,笃定无人敢擅闯师尊的寝殿,索性就把被褥掀开了。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翘着两条细腿来回荡。
手里捧着的琉璃瓶子里,装了一颗星星。
这是他带回来的礼物,师尊一定喜欢。
师尊应该消气了罢?
应该不会再拒绝他的亲亲了,今晚就大干一场,让师尊知道自己有多想他。
下一刻,咔哒一声。
殿门竟从外头轻轻推开了。
随即就是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卫青檀惊愣。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擅闯师尊的寝殿?
唰的一下,卫青檀抱着琉璃瓶子坐了起来。
隐隐约约,就见珠帘后面,立着一道人影。
而那道人影也在偷偷摸摸往床榻上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