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看到了兔兔的过去(1 / 2)

师尊看到了兔兔的过去

好黑, 铺天盖地浓墨一般的黑暗,将卫青檀彻底笼罩住了。此刻似陷在了泥浆里,根本动弹不得。

风刃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 从他几乎透明的神魂间穿梭, 没什么阻力。与此同时,卫青檀终于醒了, 虽然生门敞开无阻, 但还是有些慌。

活着是上限,他清楚, 但下限在哪儿, 目前还没摸索到。对于一个彻头彻尾的咸鱼来说, 茍活于世最重要的还是自由自在, 开心快乐。

要是饱受痛苦和折磨, 还不如两腿一蹬, 房梁上脖子一挂, 早点去西方极乐世界, 念诵阿弥陀佛。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一直被黑暗笼罩的卫青檀, 突然感觉自己好似被什么神秘力量, 紧紧缠住了腰,还有四肢, 在将他往回拉。

他不知道自己要被拉到什么地方去。

周围好安静,也好黑。

或许是安全的地方——毕竟预知梦告诉他, 他暂时死不了。也或许是更加黑暗的地方,这谁知道呢?

卫青檀稍微聚集些力气, 就开始尝试自救。他怕吃苦,怕受罪, 怕被伤害,怕很多。所以还是努力捞自己一把。

可是没捞起来,越努力处境越糟糕,越挣扎,反而被束缚得更紧。即便他现在只是神魂离体状态,竟还会被束缚得胸口憋闷,有一种肺部被击穿了,所以无法喘气的错觉。

索性——彻底不挣扎了。

卫青檀四肢一瘫,开始躺。结果才刚刚跟死人一样躺平,就被更密集地缠绕住了,这下连脖颈都不被放过。力道也瞬间变大了数倍!!!

“……”

冒昧,这是真冒昧!我明明都不动了!!!

虽然卫青檀现在不用呼吸,但脖颈被束缚住的滋味也不好受。他都快翻白眼了。

恍恍惚惚的,瞥见了一抹白光,跟鬼火似的,在漆黑的虚空中一跳一跳的。直觉告诉他,只要摸到了,就能回家了。

所以卫青檀再次奋力挣扎,不肯被束缚,不顾一切也要往白光上扑去。

可换来的却是被束缚得更紧,直至完全动弹不得,将他快速且大力地往回拖拽。

很快——

卫青檀跌进了很温暖的巢|xue中,被熟悉又温热的灵力包裹住了。

心里的恐惧一点点被驱散了。

卫青檀突然觉得很心安,一点都不慌了,再一次生出一种“我好像被全世界爱着”的错觉。

但很快,他的眼前就逐渐浮现出了一道人影,那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准确来说,这才是苍云秋真正的小徒弟。

周围瞬间变得亮堂堂的,在一处密林中,微风拂过,还能隐约嗅到清新的草木香。

“……该死的陆北辰!一天到晚就会欺负我!气死我了!”少年对着一棵大树又踢又踹,满脸怒气,嘴里还一直骂个不停,“等师尊出关了,看你还怎么神气!”

然后又砰砰砰的一直踹树。

踹的树枝颤颤,林叶簌簌,树皮还有新鲜的木屑在他脚下饱受摧残,连鞋底都沾了碧绿的汁水。

等他终于踹够了,解气了。才拂了拂衣袍,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一擡右手,掌心处便浮现出了一朵通体漆黑的九瓣莲花,他就盯着这朵黑花,眼里闪烁着狠意。

卫青檀看着这朵诡异的花,又看了看少年阴恻恻的俊脸上,布满了森然的笑,心里蓦然一咯噔。

以为他这是要去杀陆北辰。

在仔细瞅瞅周围的环境,思绪瞬间就清明了,这不是他刚穿书时,跟师兄弟们一起历练的秘境吗?

也就是说,一会儿就能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原主了?!

卫青檀一阵呼吸急促,目光紧紧跟随着气势汹汹的少年,本以为他如此愤然,又笑得无比阴寒,一定是去干大事了——暗算陆北辰!

但不幸被陆北辰反杀!

所以卫青檀当时穿进来,一醒时,就一副被人折磨过的狼狈样,脖颈上甚至还残留着明显的掐痕,颜色青紫!

如果事实真像他猜的这样,那么杀死原主的罪魁祸首,就是陆北辰了?

抱着这种猜测,卫青檀胆战心惊地望了过去。

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原主真就跟原文里描写的一模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漂亮蠢货,只有害人之心,而不敢做害人之事!

就算做了,也很少做成,而且多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或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明明刚刚气得那么狠,满嘴飙狠话。

但他的反击居然只是——

“以后你就代替我挨打!”

原主随手折了一截竹子,然后将黑莲花注入了竹子中,转瞬间,又一个卫青檀出现在了密林之中。

原主煞有其事地道:“你只能代替我受苦,但绝不能分走大师兄,还有师尊对我的宠爱,否则我就把你剁成一块一块的,拿去喂狗!”之后,他又做了什么,但是背对着卫青檀的视线做的,卫青檀看不见。

卫青檀:“……”

所以说,自己现在占据的身躯,根本不是原主的身躯,而是原主不知用了什么禁术,以一截竹子,一朵黑莲花,制作出的……傀儡?

而且还是代替他受苦受难的傀儡?

原文里也是这样吗?

卫青檀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眼前画面一转,耳边忽传来原主的一声惨叫,天色也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震得林中藏身的鸟兽争先恐后地逃窜。

那惨叫声非常短暂,只是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动静就平息了,林子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卫青檀想看个仔细,想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原主突然惨叫什么?

被人埋伏了吗?

还是怎么了?!

可是他根本无法看清楚。过了不知多久,视野再度清晰时,那个傀儡拿着水仙剑,缓步走出了林子。

水仙剑收于剑鞘,未沾血。

卫森*晚*整*理青檀还下意识左右嗅了嗅,也没嗅到血腥气,刚琢磨着,是不是傀儡意图取而代之,所以把原主给抹掉之时,陆北辰就出现了。

气势汹汹的,大步流星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一把掐住了傀儡的脖颈,嘭的一声,狠狠抵在了大树上!

“卫青檀!你竟敢往我的水囊里塞臭虫!!!”陆北辰咬牙切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就这一下,卫青檀都觉得脖子和后背,不,应该是全身都开始疼起来了。

画面也就彻底终结于此。

到底也没弄清楚,原主到底死了,还是没死。

可原主的那句话,还跟诅咒一样,魔音穿耳般,在卫青檀的周身回响:

“你绝不能分走大师兄,还有师尊对我的宠爱,否则我就把你剁成一块一块的,拿去喂狗!!!”

——

这是……在哪儿?

奇怪的房屋,诡异的轰鸣声,以及湿潮的发霉气味,让苍云秋下意识蹙眉。

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在行封禁术时,误打误撞进入了卫青檀的记忆里。

窥探了他的……回忆。

一条又深又长的小巷子口,一个小孩子正努力地两手拽着一个女人的衣服,拽得非常紧。小脸憋得通红。

“宝宝听话,妈妈只是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你乖乖看家,回来给你带零食吃,好不好?”女人衣着怪异,过肩的乌发随意散着,容貌倒是清丽动人,此刻正耐心地跟小孩子商量。

“放手好不好?妈妈再带个玩具回来。”

可是小孩子就是不肯松手,听见这话,拽得就更紧了。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苍云秋仔仔细细端详这个小孩儿,大约五岁的样子,穿着很奇怪的衣服,上身是粉色连帽衫,还印着小猪图案,下身穿的蓝色裤子,有两条很奇怪的背带,一直挂在肩上。

腹部多出来的一块布,看起来像个小口袋。没见过卫衣和背带裤的苍云秋,觉得很奇怪,但不得不说,这样穿很可爱。

他不明白女人都这么说了,小孩儿为什么还要紧紧拽着不松。

还一脸倔强。是在撒娇吗?还是任性了?

后来女人就慢慢没了耐心,推了几下之后,小孩子还是不松,索性就弯腰挥手往小孩子身后打,一边打一边问:“松不松,松不松?”

苍云秋看得眉头紧锁。

饶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严师,对徒弟的管教也颇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意思,陆北辰还是从襁褓中就开始养起的,也从来没对六岁以下的陆北辰下过重手。

至多就是罚闭门思过,或者罚跪,最严重也就是打几下掌心。

可这个女人却挥手就打,打得还一下比一下重,那小孩子被打得小身体一直摇摇晃晃站不稳,要不是一直拽着女人的衣服不撒手,早就被打倒在地了。

纵然再倔,终归还只是个小孩子,很快就哭了。

但却没有哭出声,死死咬着嘴唇,两只白嫩嫩的小手,依旧死死拽着。

苍云秋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卫青檀是这么倔的,也是这么能忍痛的。可是后来卫青檀还是在他面前说,自己很怕疼。

“……你松手好不好?”女人停了手,几乎有点哀求的意思了,“宝宝乖,妈妈也不想打你,你松手好不好?”

“不好……”小孩子终于开口了,声音细细的,很稚气,但语气很认真,“我不要新衣服,也不要玩具,不要零食,我只想跟着你。”

“……”

“我会做很多事的,会洗衣服,洗碗,还会擦桌子拖地……我每天只吃一点点饭就可以了。我很乖的,夜里会自己睡觉,会自己穿衣服刷牙,自己走路上学,不用给我零花钱,不会让你太操心的。”

话到此处,女人终于忍不住哭了,蹲下来紧紧把小孩子抱在怀里,连说了很多遍对不起。小孩子拍拍她的背,轻轻地说:“你不要丢下我。”

苍云秋这才看明白,原来是女人要走,而这个小孩子在竭尽全力地挽留。

可饶是小孩儿已经那么努力了,最终还是在他母亲的一声声哭诉中,慢慢松开了手。

“我真没办法跟那种男人继续生活下去了!”

“宝宝你乖,等妈妈找到工作挣到钱了,一定把你抢回来。”

“你最听话了……”

一直等女人离开了,那个小孩子还站在原地,低着头,攥拳抹眼泪。依旧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苍云秋看得清清楚楚,难以言喻的心疼,再次涌来。

从前只以为,卫青檀偷偷摸摸溜出殿找东西吃,悄无声息的。从未想过,他这么小,受了委屈吃了痛,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

那个女人骗了他。

接下来,苍云秋亲眼见证了,这个小孩子是怎么逐渐长高,也逐渐长大的,他会每天都跑到巷子口,一等就是等好久。

天色从明到暗,从暗到明,小孩的身影从矮到高,跟柳条一样慢慢舒展开来,一幕幕画面闪现得飞快,苍云秋走马观花,很快就看遍了他的成长经历。

看到他一日一日地等待,漫长的等待。

也看到他蹲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用捡来的小石头,一遍遍在地上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划过的地方,已经划出了无数条细长的沟壑。时不时会起身活动活动已经蹲麻的腿,有时候还会从高高的台阶上,张开双臂,双腿并一起,一节节跳下来,再一节节跳上去。因为没有同龄小孩跟他一起玩,他就只能自己跟自己玩,但每次都玩得很开心。

这小孩淘气,会用小树枝戳蚂蚁窝,也会使坏,偷偷从骂过他的邻居家的院子里,挖了一株草,然后摘在花盆里,天天浇水,天天用鸡蛋清当肥料,最后发现这只是长得比较好看的草,开不了花的,但他还是开开心心,继续用心地养着。

他还养了一条流浪狗,不敢带回家,就偷偷摸摸养在外头,还给狗做了个窝,天天都定时去喂。

可是好景不长,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他再去喂时,已经找不到那条小狗了,连狗窝也被破坏了。

原来是有人把狗抓走吃掉了。

苍云秋从来不知道,原来狗也有人偷,有人吃,但他知道,这个小孩是真伤心了。他妈走的时候,他都没哭这么大声。

或许把那条小狗当好朋友了罢。

真可怜。

五岁的时候,留不住亲妈。

十岁的时候,留不住那条小狗。

一直到十七岁的时候,他已经长大好多了。

苍云秋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跟自己的小徒儿倒是差不多的长相,清秀明净,很清瘦,像一株挺拔的青竹,很韧,还非常有朝气。哪怕,他的成长经历那么不堪回首,他的回忆里,充斥着暴|力,冷漠,嘲讽,以及无限的落寞。但他依旧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也没有因此就长歪,或者心思阴暗。

这个孩子也叫卫青檀,他并没有占据别人的名字。从始至终,他就是他自己。

苍云秋不知道卫青檀到底来自于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二人的相逢,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但不管怎么说,都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短暂地……相会了。

若是能早一点探知卫青檀的过去,苍云秋一定会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的。

一定会的。

苍云秋的灵力耗损太大,但他还是施展了时空回溯之术,在卫青檀的回忆里,给他留下了一点点东西——

———

失败了。

重生和封禁,双双失败。

苍云秋自幼资质过人,修炼速度远超常人,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是他想做成的事,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可这一次,却接连失手!

苍云秋抱着卫青檀,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温柔地托举他的头颈。感受到原本冰冷的身躯,此刻已经有了温度。

手指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少年脖颈处的脉搏,持续有力的跳动。

只是稍微感知了一番,便知怀里到底是哪个徒弟了。苍云秋下意识将人搂紧了些。

也不算全盘失手,又回到了原点而已。

育魂树也还在。

原本都落叶树枯了,却在吸取了苍云秋的灵力,以及大量的鲜血之后,起死回生。

虽不如之前那般生机勃勃,但起码是个活的。

只要树活着,人也活着,神魂没散,一切都不是问题。

灵力和鲜血双重耗损,让苍云秋此刻看起来面色苍白,连素来殷红的薄唇,此刻也寡淡无色。

苍云秋面无表情,擡眸望向了仙主。

而仙主此刻,似被抽|干了浑身的灵力,容颜竟已然苍老了十岁不止!此刻站在树前,还在为育魂树提供灵力和鲜血。

可他的灵力已经耗尽,连鲜血也几乎放光了,无法再为育魂树提供养分了。他就这么枯站在树前,满眼的绝望。

树中再无半点残影。

林霜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都是听从了育魂树的指示,也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可为何……为何还是无法复生我的徒儿?”仙主喃喃自语道,“仙尊和卫青檀都能平安出来,为什么我的小霜却……”

却神魂俱灭了呢?

这并不是在苍云秋进去之后,林霜才神魂俱灭的。而是在此之前,树中就只剩两道人影了。

一道是卫青檀的躯壳,一道是他的神魂,根本没有林霜的身影!

而此时此刻,树中残留下来的,就只有林霜的命剑,依旧锈迹斑斑,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

仙主痛苦地合上了双眸,艰涩地吐出一句:“这不是真的育魂树。”顿了顿,鲜血从嘴里涌出,更加艰涩地呛出一句,“我的徒弟再也回不来了。”

也是在合眸的一瞬,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这些年来,悉心教导徒儿的画面。曾经是那么美好又温馨,师父慈爱,徒儿温恭。徒儿是那么可爱,那么乖顺,那么招人疼。

既不像他爹一样,是个浪|荡不羁的混球,也不像他娘一样,娇纵任性。

就算没有师妹,仙主也会很偏爱林霜!亲手养大的徒儿,怎么可能不疼不爱?

可却在那天气头上,说了很多违心的话。

“你如此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妄想你根本不配得到的东西,跟你爹一个样!”

“我本想好好教导你,培养你继任仙主之位,想不到你居然敢如此辜负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脏心思,趁早断了念想!”

更是说出了那句“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的情面上,我岂会容你”。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因为你母亲,就凭你对师长生出龌|龊心思,绝不能容!

就是因为这句,像是压死徒儿的最后一根稻草。仙主记得很清楚,原本就面色苍白的徒儿,在听见这句之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退干净了,身形摇摇晃晃,一大口血就喷了出来。

仙主那时心都快疼碎了,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因为几句气话,就悲恸至此!

可是说什么都太迟了。

苍云秋道:“我进入树中时,并未发现林霜。”顿了顿,他又问,“你方才说,这是假的育魂树?”

“我早该明白的,此树早在多年之前,就被那个人调包了。”仙主惨然一笑,“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苍云秋神情一凛:“他是谁?”

仙主摇了摇头,只是说:“仙尊,此树无法复生任何人,你我都被骗了。”

可当苍云秋再度追问时,仙主仰天长啸,什么也没说。

只是目光落在苍云秋身上时,看着他那么万分珍惜地捧着卫青檀的头,搂住他的腰。

又想起不久之前,苍云秋的言行,处处都表明了仙尊的反常。

这种反常举动,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仙主却一清二楚。他用过来人的眼神,痛苦又带点讥诮地道:“仙尊,你动情了。”

苍云秋抿唇未言。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仙尊,师徒恋乃修真界大忌,你不会不知道吧?”仙主又道。

“知道。”苍云秋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不算多,但足够他抱紧卫青檀了。他的脸上依旧是素来自若的神情,语气也淡漠,惜字如金却也字字认真无比,“那又如何?”

“那他也对仙尊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