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水攻(1 / 2)

贺铭生无功而返,上岭村的哭喊声,直到日头过午才渐渐停歇下来。

村民们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村子,欲哭无泪。

早知道,当初就跟着那伙义军进山了!

任谁也没想到,这帮被他们视作救星的官兵,竟然比反贼更凶狠、更毒辣。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官军的营地就在不远处的下岭村,现在村民们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

被百户钟耀踹伤的那个汉子,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

他婆娘抱着自家男人的尸体,在凌乱不堪的院子里哭晕过去三四次。

最后,还是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汉看不下去,用一张破草席将人卷了,草草地埋在了村后的坟地里。

官军把整个村子洗劫一空,临走时甚至连村口的老井,都被他们故意填了几筐石头泄愤。

贺铭生蹲在自家那被翻得底朝天的堂屋里,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发怔。

他左脸上的红肿,还没消退。

隐约间传来的疼痛,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前几天在官军处受到的奇耻大辱。

堂屋的门槛上,很快就挤满了人,来的都是些丢了牲口、没了存粮,走投无路的村民。

有人抹着眼泪,忍不住念叨起来:

“贺贺先生,当初那伙义军在的时候,虽说也要交租纳粮,征调人手,可哪回不是按着规矩来的?”

“甚至之前,人家还借牛给咱们耕地”

“您不是说他们是蛊惑人心,朝廷才是民心所向吗?”

“可怎的官军来一趟,咱们村就”

此起彼伏的埋怨声,像一记又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贺铭生的脸上,让他心烦意乱。

贺铭生猛地抬起头,呵斥道:

“都给我闭嘴!”

“你们懂个屁,官军那是不得已,咱们.咱们”

但在村民们充满怨恨和失望的目光下,他的声音逐渐变小,话里话外满是心虚。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谎给圆回去了。

当初,贼兵在石泉县到处杀劣绅,分田地;贺铭生还能借口说这是蛊惑人心的贼寇行径。

可如今官军抢粮、杀人、填井,比他口中的“贼寇”还要狠辣数倍。

谁才是真正的王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可现在贺铭生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当初他领着村民,敲锣打鼓迎接官军;如今就算跪到李自成面前,人家也未必肯收。

见贺铭生仍旧执迷不悟,村里几个汉子对视一眼,悄悄地退出了人群。

一行三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里,准备私下商议,去北边的平通河谷投奔义军。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也没门路。

出入河谷的各处道口,只怕是早就已经被官军给堵死了。

正当几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张面饼。

“爹”

几个大人满脸疑惑,这也没到做饭的点,这小子是从哪儿弄来的面饼?

为首的汉子,朝自家儿子招了招手:

“我问你,你这饼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孩子吃得正香,口齿不清地含混着回道:

“后山.后山的松树林里,有个穿红袄的老叔给我的。”

“他他还说.说咱们要是想活命,今晚二更天,就带着官军的情报,去鹰头崖

鹰头崖?!

三人心中巨震,这鹰头崖附近就有一条通往平通河谷的狭窄山道,他们早年采药的时候走过几次。

红袄子?好像义军就是这个装扮。

几人面面相觑,刚想睡觉就来了枕头,该不会有诈吧?

可眼下,他们似乎也没其他办法再联系上义军,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晚,三人如约来到了鹰头崖下。

几人裹紧身上的破棉袄,望着忽明忽暗的崖顶直搓手。

突然,寒风里传来一阵窸窣声,十几个黑影从崖璧后闪出身子,为首的正是余承业。

“是上岭村的人?”

余承业压低声音,手里钢刀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三人连忙凑上前去,点头哈腰地回应道:

“是我们,是我们!”

“我等想投奔义军,还请军爷指条明路。”

余承业没多废话,随即打了个手势:

“跟我来,小心脚下。”

一行人贴着崖璧,慢慢挪着身子往河谷深处走。

绕过几道山梁,眼前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篝火,营寨就藏在前头的山坳里。

余承业朝着天上吹了三声短哨,向岩壁上的哨卡表明身份。

等几声长哨传来后,余承业才不慌不忙地领着几人走进了河谷。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营地里还是很热闹,不少穿着补丁棉袄的百姓正围着篝火搓草绳。

见余承业带了生人来,都好奇地望过来。

借着火光一看,哟,这不是上岭村的人吗?

怎么跑这儿来了?

三个大汉缩着脖子,看着民兵们给余承业等人递去热汤,喉咙都有些发紧。

山里的日子,比他们村里可好太多了。

余承业把三人领到中军大帐前,搜过身后,他掀起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大帐里很简陋,只有一个火塘,旁边摆了几张凳子,还有一些刀枪。

火塘边,李自成正擦拭着腰刀。

见着正主,三人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起来:

“将军,求您救救我们吧!”

“官军简直不是人!”

李自成把刀往火堆边一靠,火星溅起老高:

“哭什么!都起来回话!”

“你们叫什么?”

几人忙不迭地擦干眼泪,报上姓名:

“小的郑宇,小的吴三,小的周辉。”

李自成点点头,继续询问道:

“说说吧,你们那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今天听探子来报,官军怎么突然把上岭村给劫了?”

“前几天不还好好的?难不成是吃了败仗,拿你们泄愤?”

三人愤然点点头,接着便把官军抢牲口、填水井、打死村民的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哭诉声引来了不少百姓停驻帐外,听着听着就红了眼,咒骂声此起彼伏。

“这群狗东西,简直比山匪还狠!”

“当初义军在俺村,就连地里的苞米都没多拿一个.”

听着帐外传来的咒骂声,郑宇三人哭得更凶了。

李自成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这种事情他见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是西南的还是西北的官军,哪有什么好东西。

帐外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可李自成却没有派人驱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