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把姿态放得极低,用“大众脸”来解释这种熟悉感,同时暗示双方地位的云泥之别,符合他当前的身份。
田中嘴角那丝笑意似乎加深了些,却更显冰冷。
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角度,看似随意地评论道:“你倒是镇定,寻常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见到皇军,尤其是被单独问话,早就吓得语无伦次了,你虽然也显紧张,但对答如流,思路清晰,不像个普通学徒啊。”
这是第三个,也是最核心的试探!直指石云天心理素质与身份不符的核心矛盾。
石云天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猛地垂下头,肩膀微微缩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强作镇定:“太……太君,小的……小的不是镇定,是……是怕!怕说错话,怕惹太君不高兴!钱老板常教训,伺候太君要万分小心,所以……所以小的每句话都在心里琢磨好几遍才敢说……”
他甚至刻意让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显露出一种在极度恐惧下强迫自己冷静的生理反应。
他利用了“恐惧”本身来做文章,他的“镇定”不是无畏,而是源于更深层的、对触怒日寇后果的恐惧,从而催生出的极端谨慎。
这种解释,对于一个在日伪统治下艰难求生的底层少年来说,反而更加真实可信。
暗房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田中健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审视着石云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石云天维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感觉那道目光几乎要将自己穿透。
终于,田中缓缓站起身,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呵呵,有点意思,好了,去冲洗照片吧,我等着。”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石云天如蒙大赦,却又不敢有丝毫放松,连忙应声:“是!小的这就去!”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暗房,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才敢让真实的、劫后余生般的急促呼吸显露出来。
外面的田中,太可怕了,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言语间的压迫感足以让普通人崩溃。
暗房外,田中健二对钱贵淡淡吩咐了一句:“钱老板,你收了个……不错的学徒。”
语气平静,却让钱贵感到一阵寒意。
田中走到窗前,看着南京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深邃。
他确实没有确凿证据,那个小学徒的解释看似天衣无缝,演技也几乎无可挑剔。
但是,他凭借多年的特务直觉,总觉得这个“小山子”身上有种违和感,那种隐藏在卑微下的异常冷静,以及那双偶尔闪过、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神……
“口音可以改,经历可以编,但骨子里的东西……藏不住。”田中在心中冷冷地想,“看来,需要对霓裳照相馆,特别是这个‘小山子’,进行更严密的布控了,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暗房内,石云天迅速平复心情,开始冲洗田中带来的底片。
他知道,暂时的危机虽然度过,但田中的疑心并未消除,反而可能因此加深。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如履薄冰。
他看着显影液中逐渐浮现的、无关紧要的风景影像,心中却已开始筹划如何应对接下来更加凶险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