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此时出现在南京,并介入此事,意味着日军高层可能对此案极为重视。
他透过门缝悄悄望去,只见那田中少佐年纪不过三十上下,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看似斯文,但镜片后的眼神却透着一股近乎狂热的偏执。
他并未过多寒暄,而是直接走向陈列的照片,用流利的中文品评起来,言辞犀利,确是个行家。
钱贵在一旁唯唯诺诺,冷汗直流。
田中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钱老板,近日可曾冲洗过一些……特别的底片?比如,与城外风光,或某些集会有关的?”
钱贵一愣,忙道:“回太君,小店近来接的都是人物肖像和政务宣传照,并无您说的那种。”
田中点了点头,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暗房方向。
石云天立刻低下头,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田中,绝不仅仅是来“切磋技艺”的。
他的提问极具针对性,像是在搜寻某种特定线索。
莫非……与那日赵队长底片上的神秘划痕有关?
接下来的两天,南京城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
石云天通过钱贵与各路伪职人员的闲聊,零碎拼凑出一些信息,那名被称为“老铁”的线人,被关押在日军宪兵队驻地附近的一处秘密据点,由日军特务机关和伪警察厅联合审讯,据说受了重刑,但尚未吐露关键情报。
而田中少佐的出现,更像是一道催命符,预示着敌人即将采取更严厉的行动。
正月十二傍晚,石云天正准备打烊,赵队长再次匆匆而来,面色凝重。
他将钱贵和石云天叫到内室,压低声音:“‘老铁’的案子,田中少佐亲自督办,上峰催得紧,我们查到,他有个女儿在城南的慈幼局,今晚可能会有人去接触那孩子,你们照相馆离慈幼局近,给我瞪大了眼睛,若有生面孔在附近徘徊,特别是打听小女孩下落的,立刻报我!”
石云天心中剧震。
敌人果然狡诈,竟想以骨肉至亲为诱饵。
他深知,慈幼局此刻必定已布下天罗地网。
然而,那位不知名的同志,是否会因救女心切,真的踏入这致命的陷阱?
夜幕降临,寒风刺骨。
石云天借口清点库存,留在馆内。
他熄了灯,隐在二楼窗后的阴影里,遥遥望向慈幼局的方向。
黑暗中,他仿佛能听到孩子无助的哭泣,也能感受到那位父亲或母亲撕心裂肺的焦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长街寂寥,只有巡逻队的皮靴声偶尔打破寂静。
就在子时将至,石云天几乎以为今夜将无功而返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披着破旧的棉袄,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慈幼局后门的巷口。
那人左右张望,迟疑着向前挪动。
几乎在同一瞬间,几条黑影从暗处扑出,如饿虎扑羊般将那人按倒在地。
一声短促的惊叫被捂住,挣扎很快停止。
石云天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能感受到那股绝望的气息。
又一个同志落入了魔掌。
田中、赵队长之流,正用尽一切卑鄙手段,试图将抗日的火种一一掐灭。
第二天,消息传来。
昨夜抓获的,并非“老铁”的同志,而是慈幼局的一个帮工嬷嬷,因怜悯那孩子,想偷偷送个馒头进去,却被当作同党抓获,屈打成招。
真正的接头人,并未出现。
石云天松了口气,却又感到更深重的悲凉。
在这座被恐怖笼罩的城市里,任何一丝善意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然而,他也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位未曾露面的同志,展现了惊人的冷静与克制,而这,正是地下工作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必须加快行动。在田中健二这个更狡猾、更凶残的对手全面掌控局势之前,必须救出“老铁”,或者……在他彻底沉默之前,让他知道的秘密不至于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