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们追上敌军，途经的城寨已尽数被屠戮焚毁，只留满目焦土。
或许不久后，他们也将饿死在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与无辜百姓一样，化为无人收殓的白骨。
齐天珩接过水囊，手抑制不住地微颤。他灌下一口混着泥沙的冷水，却压不住心头的灼痛与无力。
看着周围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士兵，这些曾经都是的大齐精锐，如今却形同行尸走肉。
“崇武，”太子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听清，“还能站起来的有多少？”
李崇武环视四周，眼眶泛红：“殿下……能持兵刃者，不足三千。且多数伤口溃烂，饥病交加，恐怕……”话音戛然而止，结局不言自明。
压抑的啜泣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士兵抱着已然气绝的老兵，哭得浑身发抖。
那是他的同乡，这一路上曾多次救他性命，还每每会省下些许口粮留给他——总说他还在长身体。
十日前遭遇党项一小股骑兵，那老兵为护他而负伤，如今伤口生蛆，在缺医无药的绝境里，终是没能撑过去。
以后他再也不能护他了。
绝望犹如瘟疫开始蔓延。
有人低声咒骂——骂天骂地，骂朝廷援军为何迟迟不至，骂粮草为何还不来，骂残暴的敌军……
甚至有些空洞的目光望向太子，目光中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他是大齐太子，是他们的君，却给不了一口吃食，任他们在此啃食树皮——而今连树皮也快被啃尽。他们不惧马革裹尸，却不愿这般憋屈地被活活饿死。
李崇武脊背一凉，察觉到情况有异。那些麻木的眼神正逐渐汇聚成危险的凶光，如饿狼般悄然皆聚集向太子。
他猛地起身，行至齐天珩面前两三步处，“砰”地跪倒：“殿下！今已山穷水尽，末将恳请殿下速返上京，重整旗鼓，以图来日！”
齐天珩抬头望向他，继而缓缓扫视他身后的将士，一时默然。
他缓缓站起，步履虽虚，脊背却挺得笔直。行至李崇武面前，并未搀扶起他，而是面向所有残兵。
“李将军，”太子声音虽沙哑，却清晰传遍山野，“你要孤弃你们而去？”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震惊、或茫然、或怨恨的面孔：“然后呢？待孤回到京城，昭告天下——鼓阳城失守，关中千里焦土，数万将士皆埋骨他乡，尔等为了掩护孤逃亡，尽数战死……或者说，是饿死、病死于这岐山？”
他声调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孤或许成不了三皇五帝那般的明君，但也绝不会做弃同袍手足于不顾、苟且偷生的太子！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储君，岂值得你们誓死效忠？孤誓与你们同在！”
“殿下！”李崇武猛然抬头，涕泪纵横，“大局为重啊！您若有闪失，大齐……”
“没有你们，没有这关中百姓，纵使孤将来坐拥这万里江山，也不过是孤家寡人！”齐天珩厉声打断，转身指向来路——那里是他们刚经过的、又一个被焚毁的村庄，“看看那些死去的百姓！他们等来的不是援军，不是王师，而是屠杀与烈火！孤若此刻离去，与那些弃城逃遁、致百姓罹难的蠹虫何异？！”
“不必再言！孤绝不会弃你们而去。”
太子话音落下，山谷中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呜咽，如亡魂低泣。
不远处的乔非看着这一幕，眼中有一丝光亮一闪而过。
齐天珩目光如炬，缓缓扫过每一张枯槁的面容，突然拔出佩剑，猛地劈向身旁一株枯树！剑锋过处，木屑纷飞，发出刺耳的裂响。
“孤的剑锋犹利！”他嘶声喝道，声音虽沙哑却如金铁交鸣，在山谷间回荡，“尔等的刀枪，可还提得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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