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解脱与释然。
她接过那份赦令,看也未看,便随手将其撕碎,埋入了身前新生幼苗的根下。
“我曾对一个人说过,我会回来的……”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解释,“但我现在,有了别的家。”
那黑色的赦令碎片一接触到银色根须,便迅速被分解、吸收,化作了滋养新苗的养分。
黑衣信使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最终只能化作一道黑烟,悄然退去。
残破的问道宗山门前,云栖拾级而上。
她的身后,是冲天而起、渐渐平息的金色光柱,她的身前,是闻讯赶来、面带惊怒的各派修士。
他们或是御剑悬空,或是立于山石之上,将她团团围住。
“云栖!你可知罪!”一名鹤发童颜的道人厉声喝道,“你擅动地脉,另立章法,这无契之法,视神明为何物?视传承为何物?此乃乱道之举!”
“乱道?我倒觉得,是你们的道,早已走到了尽头。”云栖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们的法衣光鲜亮丽,可眼神深处却藏着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
灵气日益稀薄,天材地宝枯竭,他们的道,确实快无路可走了。
她不愿多做口舌之争,只是缓缓抬手,掌心凭空出现了三粒种子。
一粒呈灿金色,如微缩的太阳;一粒呈血红色,仿佛凝固的鲜血;还有一粒,则是纯白色,正是那株奇花的种子。
她站在高高的石阶上,面对着下方一片早已干涸废弃的灵池,随手将三粒种子挥洒下去。
“你们说,谁配耕种这片天地?”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那我问你们——谁,敢不耕?”
话音未落,那干涸的灵池中,三点微光闪过。
泥土微动,三株截然不同的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
金色的稻苗迎风而长,竟引来天边一缕云气,化作丝丝细雨,精准地浇灌在灵池之中。
血色的穗苗则根须深扎,引动地底一丝残存的地火之气,烘烤着湿润的泥土,使其变得温热肥沃。
而那株白色的花苗,则静静绽放,释放出沁人心脾的清澈气息,驱散了周围的暮气沉沉。
雨水、地火、清气,三者在一个小小的灵池内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一个看上去年仅十五六岁的筑基期小弟子,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株早已枯死的灵草。
这是他入门时领到的,可无论他如何用稀薄的灵力浇灌,都无法使其复活。
他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将那株枯草轻轻放在了灵池的边缘。
奇迹,再次发生。
仅仅是沾染了池边的湿润泥土和那股清气,那株枯死的灵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根部抽出了一点点鲜活的嫩绿!
“活了……活了!”小弟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人群彻底哗然。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满脸狂热,更有人像是看到了救赎的希望,直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竟直接拔出随身佩剑,开始笨拙地翻垦起身边的土地。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他们或用飞剑,或用法宝,甚至直接用双手,开始在这座荒废已久的山门前,开垦属于自己的田地。
沈砚不知何时走到了云栖的身旁,他望着山门内外,那成百上千自发开垦的身影,
“你不怕吗?”他低声问道,“今日他们因希望而耕,明日,便可能为争田夺犁,再起杀伐。”
云栖的目光越过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望向远方天际线处,那里正透出第一缕象征黎明的鱼肚白。
“怕。”她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坦然的疲惫,“可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弯腰拾穗,田,就永远不会荒芜。”
她的话音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
就在这时,天边那道初生的朝阳之中,忽然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光华垂落,无声无息,却仿佛穿透了时空。
紧接着,一声似有若无的钟鸣,从九天之上,从九幽之下,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
那钟声古老、苍茫、宏大,不属于任何神明,也不属于任何魔王。
它像是在宣告一个事实,一个刚刚被天地法则承认的全新规则。
耕道已启,三界回响,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