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在铅灰色的天幕上无声翻卷,泼洒下冰冷的绿意,却丝毫照不亮脚下这片被暴风雪蹂躏的针叶林边缘。狂风裹挟着冰粒,像无数细小的玻璃渣,疯狂抽打着张骁、陈青梧和陆子铭裸露的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针扎肺的痛楚,脚步深深陷入及膝的积雪,每一次拔腿都耗尽力气。
“咳…咳咳!”陆子铭扶着一棵被厚厚冰壳包裹的云杉树干,剧烈喘息,眼镜片上全是凝结的白霜,“这鬼地方…导航仪…咳咳…方向没错?”他裹紧了身上那件从祭坛冰封酋长身上剥下来的熊皮袍,寒意依旧无孔不入。
张骁走在最前,像一头开路的牦牛,用宽阔的脊背为后面两人尽量挡开最猛烈的风头。他摊开手掌,掌心那枚从维京祭坛龙颅中得来的兽骨导航仪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乳白色光晕。冰晶包裹着内部复杂精巧的兽骨结构,此刻,骨面上几道细若游丝的荧光纹路正清晰无误地指向正北方向。
“错不了,老陆!”张骁的声音在风吼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玩意儿在冰下埋了几百年,一出来就指着德纳利峰的方向,现在亮得更起劲了。它比咱们仨加起来都急。”
陈青梧紧跟在张骁身后,古剑挂在腰间,双手拢在嘴边呵着热气,试图缓解指尖的麻木。她瞥了一眼导航仪,又望向北方那片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庞大雪山阴影——德纳利峰。“急也没用,这鬼天气再走下去,咱们三个都得变成冰雕给这导航仪陪葬。”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锋,“得找个背风的地方,等风雪小点。”
就在这时,张骁掌心的导航仪猛地一震!那乳白的光晕骤然变得刺目,仿佛内部点燃了一团冷火。嗡——!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震鸣从兽骨内部发出,盖过了风雪的呼啸,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骨面上指向北方的荧光纹路瞬间暴涨,亮度陡增数倍,几乎要刺破包裹它的冰晶。
“小心!”陈青梧下意识握住了剑柄,陆子铭也猛地站直了身体,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被风雪搅得混沌一片的针叶林。
导航仪的嗡鸣持续着,亮度达到顶峰后并未衰减,而是稳定在那个刺目的状态。它不再仅仅是发出指向的光纹,更像是一盏被无形之手高高举起的、穿透暴风雪的信号灯。
“它在…召唤什么?”陆子铭的声音带着惊疑,他努力想看清导航仪的变化,“还是…有东西在回应它?”
张骁眉头紧锁,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细微震动和那股奇特的共鸣感。他抬头,顺着导航仪炽亮光芒所指的方向,透过狂舞的雪幕,极力眺望。
“看那边!”陈青梧眼尖,指向风雪深处,靠近德纳利峰山脚的方向。
风雪似乎在那片区域诡异地减弱了一些。一个极其低矮、几乎与周围隆起的雪堆融为一体的轮廓,出现在视野边缘。那不是岩石,也不是倒伏的树木,更像是一个…极其原始的小型雪屋(伊格鲁),只在背风处留出一个黑洞洞的狭窄入口。
导航仪的嗡鸣声更加急促,光芒几乎将张骁的脸映得一片惨白,直直指向那雪屋的方向,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
三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前路未知,后有追兵(盗猎者的残部虽被冰矛阵和暴风雪重创,但未必死绝),导航仪又突然出现如此剧烈的异变。这突兀出现的雪屋,是陷阱?还是…指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骁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将导航仪紧紧攥在掌心,那光芒透过他的指缝溢出,“过去看看,都打起精神!”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导航仪的光芒像一盏引魂灯,在漫天风雪中辟开一条微弱却明确的光路。靠近雪屋约二十步时,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海兽油脂燃烧和某种风干肉类的独特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粗粝原始的生命气息。
导航仪的嗡鸣和光芒在靠近雪屋后,竟奇异地开始减弱、平息,最终恢复了之前那种稳定的微光状态,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
张骁停下脚步,示意戒备。陈青梧的古剑悄然出鞘半寸,陆子铭则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试图看清那黑黢黢的入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极其缓慢地从那低矮的雪屋入口里挪了出来。那是一个极其年老的因纽特人,身形佝偻得厉害,裹着多层厚重、陈旧、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兽皮,头上戴着一顶同样材质的皮帽,边缘垂下的长毛覆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沟壑纵横如同千年冻土的下半张脸,以及一双深陷在皱纹里、却异常锐利和清澈的眼睛。
老人的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与这片冰雪荒原融为一体的从容。他手里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某种野兽利齿的骨杖,每一步都深深陷入雪中,目光先是扫过三人疲惫而警惕的面容,最后,那双苍老却锐利的眼睛,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了张骁紧紧攥着的右手上——那只握着导航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