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多言,只在扉页写下一句:
“算得清心,就是对的。”
三天后,市图书馆开设“非标账本展”。
百份奇特记账法陈列其间:用乐谱记开支的音乐教师、以菜谱形式列家庭支出的家庭主妇、甚至有人用梦境长度换算情绪成本。
参观者可在留言册写下自己的“错误”。
苏怜去的那天,看见一个小女孩踮着脚,在纸上认真写字:
“我把零花钱算丢了,但它变成了弟弟的药。”
她微微一笑,取下随身携带的父亲遗物——一支旧钢笔,轻轻放在展台。
阳光照进来,笔尖闪了一下,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陆昭正带着学生们登上一辆旧大巴。
车窗外,春光正好。
孩子们抱着用废伞改制的乐器,叽叽喳喳讨论着邻镇演出的事。
“老师,他们会喜欢我们的歌吗?”
“会。”他望着远方,声音温和而坚定,“只要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就不会是噪音。”
引擎发动,驶向未知。
可谁也不知道,下一程等待他们的,并不是掌声。
第488章 旧螺丝沉了,新火苗浮了(续)
大巴在通往邻镇的山路上缓缓爬行,春日阳光斜洒进车窗,照在孩子们手中奇形怪状的乐器上——那是用废伞骨、破琴弦和铁皮桶改制而成的“声音装置”。
陆昭坐在前排,指尖轻敲膝盖,哼着一段无人听过的旋律。
他没带乐谱,也不曾排练曲目。
他说:“真正的音乐,是走着走着才响起的。”
可就在拐过第三个弯道时,引擎猛地一抖,随后彻底熄火。
司机拍打方向盘,冷汗直流:“油路堵塞,得等救援。”
车外荒僻,信号全无。孩子们面露失望,有人小声啜泣。
陆昭却笑了。
他推门下车,环顾四周——风掠过枯草,石子滚落坡底,远处溪流潺潺。
他蹲下身,拾起一块锈铁皮,轻轻敲击轮胎。
“听,”他转身对孩子们招手,“大地也在演奏。”
起初只是试探。
一个男孩用木箱当鼓,模仿心跳;女孩们撕下保温层铝箔,抖动出风铃般的颤音。
有人咳嗽,有人跺脚取暖,还有人把呼吸吐在瓶口,吹出低沉呜咽。
陆昭闭眼指挥,手势如引泉入涧,杂乱之声竟渐渐汇成节奏。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拄杖而立,眉头紧锁:“这是什么?噪音污染!”
没人回应。唯有风穿林而过,带着那不成调的合奏飘向山谷。
陆昭睁开眼,微笑:“您愿意闭上眼睛,听十分钟吗?”
老教授冷笑一声,却终究坐下。十指交叠,似在忍耐。
时间流逝。
雨后湿气蒸腾,虫鸣渐起,孩子的咳嗽与脚步声交织成律动,铝皮刮擦如雪落屋檐,呼吸起伏竟暗合潮汐节拍。
忽然间,老人身体一震,猛然睁眼:“这……这不是《晨光交接班》的变调吗?!”
众人愕然。
那是他三十年前为环卫工人母亲写下的未发表作品——以她清晨送饭的脚步频率为节拍,喘息间隔为休止符,从未示人,甚至已毁稿焚谱。
“你们……怎么知道?”他声音颤抖。
陆昭望向孩子们纯真的脸庞,轻声道:“他们不知道。但他们记得。”
那一刻,没有掌声,只有风穿过铁皮缝隙的呼啸,像无数灵魂在低语传承。
维修工赶来时,也被吸引驻足。
他摘下扳手,敲击车架,加入这场无名交响。
路边成了舞台,荒野化作礼堂。
这场“大地音乐会”持续到黄昏,连晚归的村民都提灯而来。
返程途中,陆昭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张教学计划表,在停车休息时点燃。
火焰升腾,映着他平静的脸。
他在日记本上写下:“音不在谱,在路上。”
清明那日,萌萌独自回到城北,站在“暖忆角”的长椅前。
椅面已被无数人坐得发亮,木纹里渗入岁月的温意。
有人带饭盒来坐着发呆,有人低声说话,仿佛对面坐着谁。
他蹲下,撬起一块地砖,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母亲生前饭盒的残片,静静藏在地下。
正欲取出带走,余光忽瞥见一个小女孩走来。
五六岁模样,捧着一只旧铝制便当盒,轻轻呵气,将脸颊贴上去取暖。
动作轻柔、熟悉,像是从记忆深处走出的影子。
那一瞬,萌萌心脏骤停。
这姿态,与传说中那个总在焚化炉旁画画的女孩——苏悦,一模一样。
他浑身僵住,手中的残片滑落半寸,又缓缓收回。
最终,他将它重新埋入另一块砖下,压得严实。
起身时,他在公交站玻璃上用指甲划下三字:“饭还热”。
转身走入人群,再未回头。
当晚,十七个社区的烟囱几乎同时喷出短促白雾,整齐得如同一次集体呼吸,持续整整十三秒。
而在千里之外的客栈里,程远正倚窗而坐。
夜风穿棂,掠过陶罐边缘,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噼啪”——
像极了当年锅底炸裂的第一缕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