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竹篮,残留几粒草莓籽,黑得发亮。
忽然,他嘴角微扬。
那一瞬,风穿堂而过,铃铛轻晃,仿佛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轻轻笑了。
第374章 根脉藏光
夜深,糖果铺的灯还亮着。
陆寒坐在旧木桌前,窗外风静,唯有铜铃偶因余震轻响。
他手中捧着一只褪色的牛皮纸信封,边角磨损,像是被岁月反复摩挲过无数次。
这是整理苏悦遗物时留下的最后一箱——她当年悄悄塞进他公文包的“战利品”,全是些不成章法的涂鸦糖纸、便签、小纸条,像一场悄无声息的情感游击战。
他一张张翻过,嘴角不自觉地松动。
直到那张熟悉的彩虹星砂糖纸滑落掌心。
背面那行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迹,瞬间击穿了时间的墙——
“我把你的生活弄得太甜了。”
陆寒呼吸一滞。
那年她刚嫁入陆家,全城风雨,家族施压,媒体围猎。
她不过十八岁,穿着不合身的高定礼服,在订婚宴上被人冷嘲“乡野丫头配不上陆总”。
可散席后,她却偷偷溜进他书房,把这张糖纸夹进他次日要签署并购案的文件夹里。
那时他还冷笑:“幼稚。”
现在才懂,那是她以最轻的方式,撬动了他最重的一生。
他久久凝视那句话,指尖缓缓抚过墨痕边缘,仿佛能触到当年她写字时笔尖的温度。
然后,他合上账本,翻开今日页,提笔写下三字:
“今日无售,只送。”
没有公告,没有宣传,甚至连店门都没换标识。
可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斜照进玻璃橱窗时,人们发现——柜台竟摆上了九十九个小瓷碟,每碟一颗水果糖,晶莹剔透,色彩各异,宛如凝固的晨露。
旁侧贴着一张手写便签,字迹沉稳而温柔:
“挑你最想忘记又最难放下的那一颗。”
无人问价。
但第一个来的是位老妇人,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把断发梳,轻轻放在空碟上,取走那颗深紫色的糖,没说话,眼底却有泪光闪动。
接着是一位退伍老兵,放下半封烧焦的信,拿走红色那颗;
一个年轻女孩留下撕碎的诊断书残片,带走淡绿;
还有人放下枯萎的玫瑰、褪色的照片、一枚退役警徽……
沉默如潮水般蔓延,交换在无声中完成,仿佛整座城市的心事,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容器。
黄昏将至,萌萌蹲在柜台下,认真数着那些留下的物件。
“爸爸,”他仰头,眼睛亮得像星子坠落,“今天收到了九十九种勇敢。”
陆寒弯腰抱起他,没回答,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儿子鼻尖沾到的一点糖粉。
那一夜,立夏第七夜,月色清冷如洗。
他在梦中见到了她。
苏悦站在老槐树下,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手里提着当年埋下的玻璃罐——如今空了,透明如初。
她笑着转身,声音穿过风:“现在它终于成了真正的种子。”
话音未落,树根微动,泥土裂开细缝,一点嫩芽破土而出,叶片呈双螺旋状,叶脉泛着幽微金光,如同流动的蜜。
陆寒猛然惊醒。
心跳如鼓,额角沁汗。他坐起身,望向窗外,天还未亮。
他没叫人,也没说梦。
只是默默穿上外套,牵起还在熟睡的萌萌的小手,轻声唤道:“我们去种点东西。”
父子俩打着小灯来到后院老槐树下,铁锹翻土,动作轻缓。
挖至深处,原该是玻璃罐的位置,早已不见踪影。
唯有一株幼苗静静伫立,根系缠绕着某种晶莹丝线,像是地下有光在缓慢呼吸。
陆寒沉默良久,最终覆土掩埋,拍实,又浇了一瓢清水。
回屋后,他取出新制模具,推出一款从未面世的软糖——外表朴实无华,咬开却内藏一片可食用金箔,入口即化,舌尖微烫,似有低语掠过耳畔。
包装纸上印着一行极小的字,若不细看几乎忽略:
“有些答案,要在地下长很久。”
新品上架第三日清晨,薄雾未散。
一位年轻母亲抱着孩子站在店门前,指尖微颤地指向陈列柜中的“根脉软糖”。
她双眼失明,眼眶深陷,却神情笃定。
“我儿子说……”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梦境,“吃这颗糖的时候,听见了树叶生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