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城市另一端的教室里,苏怜正整理抽屉,准备启动一项新的教学计划。
她拿出一本空白册子,封皮写着《气味日记》四个字。
窗外春风拂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清香。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女孩默默站在门口,手中紧握着一小包晒干的碎屑,眼神怯怯,却又坚定。
“老师……”她低声道,“我想参加。”第370章 晒完的信都变成了糖霜(续)
苏怜的手指轻轻抚过《气味日记》封面上那四个手写体字,阳光斜穿教室窗棂,在纸页间投下细碎光斑。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那本空白册子放在讲台中央,像种下一颗种子。
“从今天起,我们不做作业,不考试。”她声音轻却清晰,“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找到一种味道,一种让你想起家人的味道。”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人低头抠笔帽,有人小声嘀咕:“香味也能写日记?”
一个瘦小的身影缓缓上前——是门口那个女孩,手里仍紧攥着那包晒干的碎屑。
她低着头,声音像风吹草尖:“老师……我带来了。”
全班静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打开纸包,一股陈年艾草的清香缓缓弥漫开来,带着阳光曝晒后的暖意,还有布料摩擦间沉淀的体温。
“奶奶说,这是妈妈出嫁时亲手缝的枕头……后来她病了,就一直抱着它睡觉。”女孩顿了顿,“去年她走了,我把枕头拆了,留了一把碎草。”
苏怜看着她,眼底微动,却没有多言,只接过纸包,放进一只透明标本盒中。
紧接着,男孩站起身,红着脸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用小刀刮下内壁一层油渍般的残留物。
“我爸……总偷偷舔一口才洗碗。”他声音越说越小,“他说那是小时候我妈唯一舍得买的点心味儿……我不记得她了,但我想记住这个。”
越来越多的孩子走上前:有带来旧毛衣上纤维的,说是爷爷常坐的摇椅味道;有捧来雨天泥巴的,说母亲踩着水坑背他上学时裙角甩出的气息;还有一个小女孩,递上半片风干的橘子皮,哽咽道:“妈妈临走前,给我剥了最后一个橘子……她说‘甜的’。”
苏怜一一收下,未做评判,只是为每一份样本贴上编号,郑重封存于教室后方那座老式玻璃柜中。
柜门合拢时发出轻微“咔哒”一声,仿佛锁住了某种正在酝酿的情绪。
七日之后,开柜之刻来临。
晨光洒落,学生们围成一圈。
苏怜缓缓拉开柜门,刹那间,一股难以名状的混合气息涌出——不是芬芳,也不是腐朽,而是一种深埋记忆底层的、属于“家”的原始气味。
几秒钟后,第一个孩子眼角泛红。
接着,第二个抽泣出声。
第三个默默抹泪,第四个抱住同桌肩膀颤抖不止。
没有人嚎啕大哭,却几乎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那种悲伤不似撕心裂肺,反倒像冬雪融化,无声渗透进心底最干涸的裂缝。
苏怜静静地看着他们,取出一张空白糖纸,提笔写下一行小字:
“有些味道,比照片更久。”
她将糖纸贴在柜门正中央,字迹在光线下微微发亮,宛如某种誓言。
当晚值日的老师路过教室,忽觉门缝透出幽蓝微光。
推门一看,冷汗骤然浸湿后背——
玻璃柜内部竟投射出一片模糊影像:一群孩童围着一位穿鹅黄开衫的女人,笑声隐约可闻,她正笑着分糖,指尖沾着晶莹糖霜,眉眼温柔得像是能融化整个寒冬。
老师屏息凝视,伸手触碰柜门,影像瞬间消散。
唯有空气中,残留一丝极淡的槐花香。
而在城南巷尾,陆寒清晨推开店门,目光蓦然定格在柜台内侧。
一颗湿漉漉的野草莓核静静躺在那儿,果肉已被鸟啄尽,唯余果核剖面清晰拼成一个笑脸符号——弧度俏皮,眼角弯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标记。
他的呼吸微滞。
那是苏悦的习惯。
当年她在董事会纪要边缘画批注时,若心情愉悦,总会悄悄画这样一个笑脸,从不署名,却只有他知道。
他久久伫立,没有清理,反而转身取来银丝细线,将这颗核轻轻嵌进新品展示架中央,旁附一块手工木牌,墨迹未干:
“今日推荐:她说笑了才算甜。”
暮色四合,一位盲人老妇拄杖而来,凭嗅觉在货架前停留良久,最终指向那盒槐露结晶糖。
“就它吧。”她喃喃,“这味道……像极了我女儿没来得及对我说的那句‘我爱你’。”
陆寒无言,只将糖果仔细包好递出。
窗外风起,掠过城市屋檐,无数心声亭的檐角悄然轻颤,仿佛被某段穿越时空的低语唤醒。
而店内,那枚悬挂多年的铜铃,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忽然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