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寒雪!心系故乡城。
北风江上寒,银花覆绿坪。
晨光刺破云层时,雪粒正顺着民宿的窗棂滑落,像谁在指尖捻碎的月光,簌簌落在窗台上,积成薄薄一层银霜。不是鹅毛大雪的粗犷,是细如尘、轻似梦的雪絮,起初是零星的玉屑,在铅灰的天幕下试探般飘落,渐渐密集如倾泻的银河,织成一张通透的白纱,把整个北冰城裹进朦胧的诗意里。
夏至推窗的刹那,寒气裹挟着雪的清冽扑面而来,比昨日霜降的冷更添了几分缠绵 —— 这不是冰城霜降时的 “摧骨寒”,是带着湿润感的冷,像故乡梅雨季的雾,却裹着雪的风骨,落在皮肤上,凉得细腻,却不刺骨。他望着庭院里的绿坪,昨夜还泛着苍劲的青,此刻已被雪粒覆上一层银白,雪絮蓬松如棉,竟真如诗中 “银花” 般绽放,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像是谁把星星揉碎了撒在上面,草尖顶着雪粒,像缀满了水晶碎屑,轻轻一碰便簌簌坠落。
“好家伙!这雪下得比新媳妇的头纱还厚!” 韦斌的嗓门打破了清晨的静谧,他裹着羽绒服冲出房门,脚踩在雪地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咬碎了冻硬的麦芽糖。“这哪是雪啊,简直是老天爷撒的白糖!” 他伸手接住一把雪粒,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缩手,“嘶 —— 真是腊月里的萝卜 —— 冻透了心!比昨天的风还邪乎!” 他跺着脚,雪沫子从靴底飞溅,落在裤腿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珠,“都说东北雪厚,这才叫名副其实,简直是雪地里埋孩子 —— 藏不住的厚实!”
墨云疏披着披肩走到廊下,鬓边的碎发沾了雪粒,像缀了几颗碎钻。她抬头望着天空,雪粒仍在飘落,细密如筛:“这是冷流雪,俗称‘海效应降雪’,是冷空气遇江面暖湿气流形成的。” 她指尖划过廊柱上的冰棱,那冰棱如白玉雕琢的簪子,晶莹剔透,“哈尔滨冬季江面虽有薄冰,但水下仍有暖流涌动,水汽蒸发遇冷便凝华为雪,这也是‘银花覆绿坪’的成因 —— 雪粒蓬松,不会完全压垮植被,反而形成银绿交织的奇观。”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庭院的老树上,枝桠间凝结的雾凇洁白蓬松,“这是晶状雾凇,形成于气温低于零下 15 摄氏度的静风天气,结构松散,稍有震动就会脱落,像易碎的梦。” 她抬手拂过一枝雾凇,雪沫簌簌落下,“《诗经?小雅》有云‘雨雪霏霏’,这雪粒纷扬的模样,倒与千年前的诗意一脉相承。”
霜降站在夏至身侧,米白色的围巾裹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她伸手拂去落在夏至肩头的雪粒,指尖的温度与雪的冰凉相撞,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你诗里的‘银花’,原来这般模样。” 她的目光掠过庭院的绿坪,雪粒落在草叶上,并未将其完全覆盖,反而让青绿色的草尖愈发鲜明,像水墨画中留白处的点睛之笔,“既覆又露,倒是藏着几分禅意。”
风掠过她的发梢,围巾边角扬起,雪粒落在上面,像撒了一层细盐,她轻轻呵出一口气,白雾氤氲,与雪色交融,“这雪的清冽里,竟带着几分故乡梅香的影子。” 夏至的心猛地一动,转头望去,正撞见她眼底的柔光。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也是这样的雪天,他还是殇夏,凌霜穿着红衣,站在故乡的庭院里,雪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一层碎玉。
那时的庭院也有一片绿坪,雪粒覆盖其上,她笑着说:“雪是故乡的信笺,每一粒都写着思念。” 她伸手接住雪粒,掌心的温度让雪粒慢慢融化,“你看,雪会融化,但思念不会。” 如今故地不再,雪却依旧,连落在掌心的温度,都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只是掌心的人,从红衣少女变成了白衣佳人,眼底的思念却从未改变。
“走,去江边看看!” 邢洲拎着相机走来,镜头上已凝了一层薄霜,“松花江的雾凇该形成了,正好应了‘北风江上寒’的景致。” 众人纷纷响应,韦斌早已按捺不住,搓着手道:“早就听说吉林雾凇是四大气象奇观,今日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他转头对毓敏说,“你可得把围巾系紧点,不然这北风能把耳朵冻成冰坨子,到时候可就成了‘猪八戒戴眼镜 —— 假斯文’了!”
毓敏笑着瞪他一眼,从背包里掏出耳罩戴上:“放心,冻不着你家毓敏姑娘,倒是你,别把舌头冻在外面!” 众人踩着积雪向松花江走去,脚下的积雪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与远处隐约的江风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轻柔的冬日恋歌。街道两旁的俄式建筑被雪覆盖,红顶白墙,宛如童话中的城堡,窗户上凝结的冰花形态各异,有的像绽放的梅花,有的像飞舞的蝴蝶,阳光透过冰花,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像打碎了的万花筒。
李娜和晏婷举着相机,不停按下快门,镜头里的冰花在雪光映衬下,宛如水晶雕琢的艺术品,“这冰花太神奇了,每一扇窗都是独一无二的画作!” 晏婷惊叹道,指尖轻轻叩击玻璃,冰花微微震动,却不脱落,“像是时光冻住的美。”
“你们看那些树挂!” 毓敏突然指着路边的树木惊呼。只见光秃秃的枝桠上凝结着厚厚的雾凇,洁白蓬松,宛如玉树琼枝,阳光洒在上面,闪着水晶般的光泽。柳梦璃举起画笔,快速勾勒着眼前的景致,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与雪粒落在伞上的声音相映成趣:“这雾凇真是巧夺天工,比画里的还要美!” 她蘸取白色颜料,细细描绘雾凇的层次感,“你看这枝桠顶端的雾凇,像蓬松的棉絮,而枝干中段的,却像细密的银针,真是一景一物皆不同。”
苏何宇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雾凇上:“雾凇的形成条件极为苛刻,需要低温、高湿度和微风。哈尔滨冬季气温极低,松花江又提供了充足的水汽,加上盆地效应导致风速较小,才造就了这‘一江寒水清,两岸琼花凝’的奇观。” 他顿了顿,补充道,“雾凇分为晶状和粒状两类,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晶状雾凇,结构疏松,密度小,所以呈现出这种洁白蓬松的模样,轻轻一碰就会脱落。” 他伸手拂过一枝雾凇,雪沫簌簌落下,“而粒状雾凇则形成于气温稍高、风速较大的天气,形态更紧实,像米粒附着在枝桠上。”
走到松花江边时,北风愈发凛冽,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却带着一种苍劲的韵律,如古琴低吟,穿过耳膜,直抵心底。江面已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雪,远处的江雾与雪雾交织在一起,朦胧一片,宛如仙境。江风穿过冰层的裂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吟唱,与诗中 “北风江上寒” 的意境完美契合。
冰层下隐约可见一串串晶莹的冰泡,是湖底腐殖质分解产生的甲烷气体,在上升过程中被迅速冰封,形成了层层叠叠的 “冰冻气泡”,像一串串珍珠被时光锁住,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这江风真是名不虚传,能把人的骨头都吹透!” 林悦裹紧了风衣,声音在风中微微颤抖。她望着江面的冰层,上面有许多不规则的裂纹,像大地的掌纹,“这冰层下,是不是还藏着江水的流动?”
邢洲点点头,指着冰层下隐约可见的冰泡泡:“这些是江水冻结时未及逸出的气体,被封存在冰层中,形成了独特的景观。” 他顿了顿,指向远处江面上漂浮的圆形冰体,“你们看那些‘冰馕’,中间薄、周边厚,是气温骤降和大风共同作用下,冰块在波浪中旋转聚集形成的,像无数个白色的馕漂浮在江面。”
夏至望着江面的冰层,心中百感交集。前世的故乡也有一条江,每到冬季,江面同样会结冰,他和凌霜常常在冰面上滑冰,笑声清脆得能惊飞江面上的水鸟。那时的江风也这般凛冽,凌霜会把脸埋在他的围巾里,轻声说:“有你在,再冷的风也不觉得寒。” 她的指尖带着暖意,轻轻牵着他的手,冰刀划过冰层,留下两道平行的弧线,像时光的轨迹。
如今江风依旧,身边的人也还是她,只是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心中多了几分沉甸甸的乡愁,那乡愁像冰层下的冰泡,被岁月封存,却从未消散。
霜降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心带着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你在想故乡的江?” 夏至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那里的雪,和这里很像。” 霜降轻声道:“余光中先生说,乡愁是邮票,是船票,是坟墓,是海峡。可我觉得,乡愁也是雪,无论身在何方,雪落下来的那一刻,故乡与异乡的边界便模糊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楚辞?招魂》有云‘增冰峨峨,飞雪千里’,千年前的古人早已懂这种他乡遇雪的乡愁,雪是跨越时空的信使,连接着过去与现在,他乡与故乡。”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江面上的雪粒被扬起,宛如漫天飞舞的银蝶。众人纷纷举起相机,捕捉这壮观的景象。韦斌兴奋地喊道:“快看!那边有冰推!”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岸边的冰层在水流和风力作用下不断翻涌碰撞,层层冰块堆叠在一起,像无数块水晶聚集,场面极为壮观。
苏何宇解释道:“这是‘冰推’现象,水流表面结冰后断裂,在大风推动下向岸边堆叠,是北方江河冬季特有的奇观。”
离开松花江,众人前往中央大街。这条百年老街被雪覆盖,石板路上积着一层薄雪,踩在上面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与沿街店铺的音乐交织在一起,别有韵味。街道两旁的欧式建筑被雪装饰得格外美丽,巴洛克式的雕花、哥特式的尖顶,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像披上了白色的斗篷。
路边的老字号店铺鳞次栉比,正阳楼的红肠香气、秋林格瓦斯的面包香、老厨家的菜肴香,与雪的清冽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味觉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