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彻底笼罩狮鹫之城,只有零星灯火和巡逻队火把的光芒在街道上摇曳时,米勒走出了地窖。
灰烬广场果然如巴顿所承诺的那样,空旷得异乎寻常。
几个路口都有穿着城防军服饰、但气质明显更精干、眼神也更锐利的士兵把守,他们以“军事管制”的名义,礼貌但坚决地劝阻着任何试图进入广场的行人。
周围的民居窗户大多漆黑,少数亮着灯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米勒如同赴约的绅士,步伐稳定地走向广场中央。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地面上回荡,清晰可闻。
他停在广场中心,那里有一个干涸的、装饰着早已模糊石雕的喷泉基座。
他背对着秩序之堂的方向,仿佛在欣赏夜色,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广场周围的士兵们保持着沉默,但紧张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远处,秩序之堂那银灰色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其顶部的独角兽徽记散发着幽幽的、令人不安的微光。
米勒估算着时间。
差不多了。
他转向离他最近的一组士兵,他们的队长是一个面容刚毅、眼神警惕的中年人,显然得到了巴顿的特别指示。
米勒朝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但足以在寂静的广场上传开:“你们的任务完成了。现在,立刻撤离这片区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是你们应该参与的。”
队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军令如山,他咬了咬牙,抬手向米勒行了一个简洁的军礼,随即打了个手势。周围的士兵们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有序地沿着预定的疏散路线,撤出了灰烬广场的范围,隐没在周围的街巷阴影中。
广场彻底空了。
只剩下米勒一人,独自站在空旷的石板地上,面对着远处那座仿佛在沉睡的银灰色建筑。
现在,是发出信号的时候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枪口斜向上,指向那片被王都灯火染成暗红色的、无星的夜空。
他的食指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一头翡翠巨龙的虚影,赫然出现在灰烬广场的上空!
这虚影是如此庞大,其翼展仿佛能遮蔽半个广场,它并非完全凝实,边缘处不断有能量丝线逸散、摇曳,如同在水中晕开的墨迹,但这反而增添了一种不稳定的、随时可能爆裂开来的恐怖感。
巨龙虚影高昂起头颅,对着那片被它自身光芒映照得更加诡异的夜空,张开了巨口。
只见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洪流般的墨绿色龙息,从龙口中喷涌而出,笔直地、狂暴地贯入天际!
龙息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墨绿色的光柱冲上数百米的高空,才如同烟花般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道细碎的、拖着长长尾焰的流光,四散溅射,将整个狮鹫之城的夜空,瞬间渲染上了一层诡异而不祥的翡翠色光泽。
这景象,足以让王都任何一个角落的人抬头可见。
光芒逐渐消散,巨龙的虚影也如同它出现时那般,缓缓淡化、崩解,最终重新归于无形的能量,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硫磺与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
米勒垂下了持枪的手臂。
他站在原地,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惊骇的、恐惧的、愤怒的、探究的,从王都的各个方向,投向了这片突然变得无比危险的广场。
最重要的,他感觉到,一道冰冷、粘稠、充满亵渎与恶意的凝视,如同实质的针,从秩序之堂的方向,瞬间锁定了他。
维罗妮卡。
她注意到了。
米勒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道充满恶意的凝视来源。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奇异地穿透了夜空,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空,甚至传入了周围那些紧闭门窗的建筑之内:
“银魄教会。”
“我,米勒,在此向你们宣告——”
“你们以活体为薪柴,以亵渎铸就所谓‘圣嗣’的行径,是对生命本身的背叛,是对这片土地秩序的践踏。”
“你们与冰寂之力勾结,企图撕裂封印,引动灾厄,更是将无数无辜者置于毁灭的边缘。”
“今夜,于此地,我站在这里。”
“若你们尚有丝毫对真正秩序之敬畏,交出主事者维罗妮卡,解散集众,停止一切亵渎仪式。”
“但若你们自诩掌握真理与力量,若你们无所畏惧——”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么,来吧。”
“我在此等候。用你们所谓的‘神圣’,来面对猎魔人的审判。”
没有回应。
秩序之堂方向,那道冰冷的凝视依旧锁定着他,但建筑本身一片死寂,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周围的街巷里,开始出现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影。
并非士兵,而是穿着银灰色斗篷的银色行者。他们如同从阴影中渗出的水银,无声无息地出现,占据广场周围的制高点和出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