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感觉比来时更为漫长而压抑。
米勒走在最前,他的大脑并未停歇,仍在反复推演着地底所见的那幅能量结构图,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找出那个理论上存在、却如同幽灵般难以捉摸的“平衡点”。
它可能是一个物理位置,一个能量交汇的节点;也可能是一个时间点,仪式进程中某个不可逆的步骤发生的那一刻;甚至,可能是某种…状态,当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属性达到某种临界的共振频率时……
思绪如同在迷宫中穿行,不时撞上无形的墙壁。
他知道,仅凭记忆和理论推演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数据,需要实时监测,需要了解那座“工厂”内部能量涨落的精确曲线。
卡拉巴斯紧随其后,猫科动物的肉垫让他行走无声。
他的警惕更多来自于对环境的直觉,竖起的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风穿过岩缝带来的、遥远处的声响——或许是地下暗河的呜咽,或许是某些穴居生物在更深处的窸窣爬行。
他的脑海中同样在筛选着可能提供帮助的对象,以及返回狮鹫之城后,如何避开摄政王日益严密的眼线。
布莱泽殿后,他的嗅觉能分辨出空气中混杂的、成千上万种细微气味——水的湿腥、岩石的矿物质气息、苔藓的微甜、远处不明生物的膻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但如同冰冷针刺般突兀的硫磺与腐臭的混合气味。
这气味并非来自他们来时的方向,而是从侧前方一条他们未曾探索过的狭窄岔路中飘散出来。
“等等。”布莱泽低沉的声音让前面两人瞬间停步,肌肉绷紧。
米勒无声地回过头,以眼神询问。
布莱泽抽动着鼻子,指向那条黑暗的岔路,眉头紧锁:“那边有味道。很淡,但不对劲。像是烧焦的皮毛和腐烂的肉,混合着那种教会工厂里的臭味。”
硫磺与腐臭,这组合立刻触动了米勒敏感的神经。
难道这条岔路也通往教会的某个设施?或者是某种被仪式能量污染、发生变异的生物?
“能判断距离和规模吗?”米勒压低声音问。
布莱泽仔细分辨了一下,摇了摇头:“风太乱,通道结构复杂。味道很飘忽,时有时无。但肯定有东西在那边活动过,或者正在活动。”
这是一个计划外的变数。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安全返回狮鹫之城,任何节外生枝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然而,对未知的警惕以及对任何可能与地下工厂相关线索的渴望,让米勒陷入了短暂的犹豫。
卡拉巴斯显然不赞同探索:“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但米勒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如果这条岔路真的与教会有关,或许能发现一些外围的线索,比如物资运输的路径,守卫的巡逻规律,甚至是某种应急通道。
了解敌人的布局,总比一无所知要好。
“谨慎靠近,只做侦查,不做接触。”米勒最终做出了决定,“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离。”
布莱泽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令人不悦的气味牢牢记住,然后示意自己走在最前面。
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嗅觉是最可靠的预警系统。
三人改变了路线,小心翼翼地潜入那条狭窄的岔路。
这里的通道明显不如主路规整,更像是天然形成的岩缝,时而需要侧身挤过,时而又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小型的溶洞。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非自然的刻痕,粗糙而潦草,不像教会的风格,倒像是某种标记。
空气中那股硫磺腐臭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小甲壳摩擦的窸窣声。
布莱泽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他伏低身体,耳朵紧贴着一块冰冷的岩石,仔细聆听着从前方拐角后传来的声音。不仅仅是甲壳摩擦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啜泣声,以及一种黏稠液体滴落的声音。
米勒和卡拉巴斯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情况似乎比预想的更…复杂。
布莱泽打了个手势,示意目标就在拐角后,数量不明,状态异常。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霰弹枪,检查了一下弹药。米勒则将杖剑握在手中,另一只手从系统空间里拿出左轮,卡拉巴斯的爪子从肉垫中弹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米勒示意布莱泽留在原地掩护,自己则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贴近拐角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半点视线。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胃部一阵翻涌。
这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带有银魄教会标记的板条箱残骸,一些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银灰色液体从破损的容器中流淌出来,与地面的尘土混合成泥泞的一滩。
而在石室的中央,几只怪物,正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它们的外形难以准确描述,像是将地底尸蹩、扭曲的节肢动物和某种腐烂的犬科生物强行拼接在一起的产物。
大小不一,最大的约有野狗般大,甲壳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带着硫磺斑点的暗红色,多对附肢尖锐而畸形,口器开合间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涎液,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甲壳摩擦声。它们围绕着的,是几具已经不成形的、穿着破烂教会杂役服装的尸体。
而在石室的角落,一个半塌的岩石凹陷里,蜷缩着两个活人。看穿着,也是教会的低阶人员,可能是运输队的幸存者。他们紧紧靠在一起,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其中一人似乎受了伤,鲜血从捂住腹部的手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发出那黏稠的声响。那压抑的啜泣声正是来自他们。
这些怪物,显然是受到了泄露的“圣糖”原液或者熔炉碎片辐射的影响,发生了不可控的异变。
它们袭击了这支可能是负责运输或处理废弃物的教会小队。
就在这时,一只体型较小的变异体似乎被角落活人的血腥味吸引,调转方向,迈动着畸形的附肢,发出兴奋的嘶嘶声,朝着那两个绝望的幸存者爬去。
幸存者发出了绝望的呜咽,紧紧闭上了眼睛。
米勒的瞳孔微微收缩。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暴露行踪,可能与这些危险的变异体发生战斗,声响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不救……他并非冷血之人,而且,这两个幸存者口中,或许有关于教会内部运作、甚至仪式进度的情报。
电光石火间,信息的碎片在米勒脑中碰撞、重组——幸存者的情报价值、变异体的威胁等级、潜在的暴露风险,以及那条未知岔路可能带来的变数。
权衡只在瞬息。
布莱泽如同等待已久的猎豹,猛地从拐角后冲出。
他没有开枪,而是凭借恐怖的速度和力量,如同一阵狂风般卷向那只正欲扑向幸存者的较小变异体。
霰弹枪的枪托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变异体的甲壳头部。
“砰——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