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牙”据点那由原木和粗石垒砌的堡垒内,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往日的汗臭、劣酒和血腥气,更增添了一种新的、令人牙齿打颤的寒意和一种无声的恐慌。
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一张张惊魂未定、带着淤青或诡异冻伤的面孔。
“裂颚”坐在他那张铺着脏污兽皮的“王座”上,指关节捏得发白,面前粗糙的木桌上,放着那个信使刚刚送来的、冰冷的小袋宝石。
宝石在火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芒,但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地狱的冥火,灼烧着他的手心。
损失报告接踵而至,每一条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割了一刀。
“东边……‘瘸腿’乔恩那一队,五个人,全没了。”一个脸上带着新鲜爪痕、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的小头目汇报道,眼神涣散,仿佛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就在那片发蓝光的巨蘑菇林里……我们跟着一点红布条的痕迹,以为是那丫头……结果,突然就从阴影里冒出三个……青灰色的怪物!他妈的根本不是人!皮厚的像城墙,拳头比锤子还硬!乔恩想开枪,枪管刚抬起来,就被一股白气喷中,瞬间冻住了!然后……然后那怪物一巴掌下去,连人带枪……碎了一地!我们……我们拼了命才跑回来两个……”
另一个角落,几个混混围着一个不断呻吟的同伴,那同伴的整条手臂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无法掸落的霜晶,他牙关紧咬,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连血液都要被冻结。
“西边矿坑那边更邪门!”另一个负责那边区域的小头目声音嘶哑,“根本没看到人影!就是一股子阴风,刮过来骨头都酥了!然后就看到影子,快得他娘的根本看不清!兄弟们像被看不见的刀子割了一样,伤口不流血,直接结冰!回来的人说……说感觉魂儿都要被那风给吹散了!”
“裂颚”猛地一拳砸在木桌上,震得那袋宝石跳了起来。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低吼道,声音因为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而扭曲。
他赖以生存的暴力,在这些非人的存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金皮猫没找到,红兜帽没抓住,反而招惹来了这群来自冰狱的恶鬼。
他开始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趟浑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要冷,足以将他和他整个“石牙”都彻底淹没。
抽身而退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什么报酬,什么雇主的威胁,都比不上保住性命和这点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重要。他准备下令,放弃所有外围搜索,所有人收缩回据点,紧闭大门,暂时当缩头乌龟,等这阵邪风过去再说。
然而,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信使,总是在他最不想见到的时候出现。
这一次,信使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放下那个装着部分报酬的宝石袋,然后用那双隐藏在破布下的、毫无温度的眼睛看着“裂颚”,留下了一句冰冷刺骨的低语:“雇主让我提醒您,‘石牙’的招牌……是靠‘效率’和‘结果’撑起来的。如果招牌不亮了……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希望下次来,能听到好消息。”
信使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留下“裂颚”独自对着那袋冰冷的宝石,脸色铁青。
他明白了,从他接下这单生意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地下世界称王称霸的头领,而是成了别人棋盘上一颗过了河的卒子,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退,就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毫无价值。
他烦躁地挥退手下,独自坐在“王座”上,看着跳跃的篝火,内心充满了挣扎与绝望。
而与此同时,关于“白色死神”和“古老恐怖回归”的传闻,如同地下世界的瘟疫,以更快的速度、更具体的细节蔓延开来。
不再仅仅是“石牙”的遭遇,其他一些在地下活动的独行客、小团伙,甚至某些原本与世无争的底栖生物,都开始报告类似的遭遇,或是感受到那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如同不断上涨的暗流,开始席卷这片黑暗的疆域。
离开了那座弥漫着古老死寂与近期冲突痕迹的“沉寂祭坛”,三人并未立刻远遁,而是退至足够安全、足以俯瞰祭坛入口的一处隐蔽岩架后方,才真正停下脚步,稍作喘息。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与那兽形生物对峙时的刺骨寒意,以及祭坛本身散发出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沉滞气息。
之前的战斗和发现,非但没有带来答案,反而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更多、更深的谜团漩涡。
短暂的沉默中,三人各自消化着刚才的遭遇,试图将那些零碎的、看似不相关的线索,在脑海中拼凑起来。
布莱泽是最先打破沉默的,他的思绪还牢牢系在亲人身上,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奶奶她们肯定在这里和什么人打起来了!是教会那些杂碎吗?”
卡拉巴斯蹲坐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他没有立刻回答布莱泽,而是用爪子无意识地梳理着前臂的毛发,翡翠色的猫瞳微微眯起。
“不仅仅是冲突,喵。”他缓缓开口,“祭坛里的痕迹很复杂。有净火灼烧的残留——这很可能是多萝拉女士的手笔,干净利落,带着彻底‘净化’的特性。但也有……另一种能量残留。”
他用尾巴尖轻轻点了点他们之前发现的、那片残留着“圣糖”原液的祭坛中央凹陷。“看那里。那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味道,和银魄教堂地下的气味如出一辙。教会的人来过,而且试图在这里进行某种……‘操作’。” 他顿了顿,回忆着那些刻痕,“他们似乎想利用这个祭坛本身的结构,或许是想引导、或者借用某种力量。”
米勒靠在一旁的岩壁上,双手抱臂,一直沉默地聆听着。他的感知远比另外两人更加敏锐和全面。
此刻,他闭着眼睛,并非休息,而是在脑海中回放、分析着刚才在祭坛内捕捉到的所有能量细节。
“不止如此。”米勒睁开眼,接过了卡拉巴斯的话头,“祭坛内部,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都极其强大的能量‘回响’。”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在空中虚划:“第一种,沉厚、古老,带着大地的脉动,与整个山体的呼吸隐隐共鸣。这应该就是祭坛本身所连接,或者说所镇守的‘地脉能量’。它无处不在,是这片空间的基底。”
“第二种,”他的指尖动作一变,“则是一种强行嵌入的、带着亵渎和强制意味的能量印记。它试图扭曲、窃取第一种能量。来源,就是那些残留的‘圣糖’和教会试图进行的仪式。他们不是简单地在这里打架,他们是看中了这个地方……看中了这里与地脉的连接点。”
卡拉巴斯点了点头,猫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没错,喵。一个比纳尼亚王国历史还要悠久的祭坛,建立在地脉节点之上……这绝非偶然。教会那群鬣狗,鼻子灵得很,他们一定是发现了这里蕴含的‘潜力’,想将其用于他们那该死的‘圣嗣’计划。或许,他们需要地脉那庞大而纯粹的能量,来稳定或者催化那个过程?”
布莱泽听着两人的分析,努力跟上思路:“所以……教会的老巢,可能就在这附近?利用这个祭坛?”
“不完全是。”卡拉巴斯摇了摇头,跳下岩石,走到岩架边缘,用爪子指向祭坛入口附近的地面,“还记得我们进来前,在门口附近看到的痕迹吗?那些车辙印,还有……那种特别的泥土。”
米勒的目光也随之投向下方,他走到卡拉巴斯身边,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入口处散落的、颜色深黑、在微弱光线下隐约反射出细碎晶光的泥土。触感粘稠、阴冷,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和金属混合的奇特气味。
“这种泥土,”卡拉巴斯继续道,语气肯定,“并非王都地表或常见地下通道该有的东西。我年轻时……嗯,在我还是侯爵,有权查阅王室秘藏的一些古老地理志和矿业报告时,见过类似的描述。它只出现在‘天脊山脉’极深层的、某些靠近原始地火脉动或者特殊矿物沉积的区域。通常,与一些……早已被遗忘的、可能通往山脉更古老核心的隧道网络有关。”
米勒将指尖的泥土凑近鼻尖,更加仔细地分辨着其中的气息。除了那奇特的地质特征,他确实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无法完全散去的、属于“圣糖”和教会人员身上那冰冷金属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这气味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从祭坛入口,蜿蜒指向旧城区下方,那更深、更黑暗的未知之地。
“车辙印从这里开始,变得清晰,然后……”米勒站起身,目光沿着那条理论上存在、但肉眼难以直接追踪的“气味轨迹”,望向旧城区那如同巨兽骨架般错综复杂的下层建筑和岩壁深处,“他们不是以祭坛为终点,而是以这里为一个……‘中转站’或者‘能量汲取点’。他们真正的巢穴,他们的实验室,他们的‘圣嗣’孵化场……藏在更隧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