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堂总坛深处的听雨轩,檐角铜铃被夜风拂得哀鸣不止。
赵君川伏在雕花梨木桌上,酒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他面前的酒坛已经空了七只,坛口飘出的不是寻常酒气,而是带着淡淡真气的“忘忧酿”。
这是他三年前从西域万宝楼拍来的奇酿,据说能醉倒一切高武大能,此刻却连他眼底的红血丝都无法冲淡。
“香儿……”他喃喃低语,指节因攥紧酒杯而泛白。
窗外的月光被堂内盘旋的怨气扭曲,在他身后投射出一道残缺的影子,那影子的形状竟与赵香的侧影有七分相似。
三年前初见时,她也是这样立在月光下,手中血剑还滴着仇家的血,却对着受伤的他露出了清浅的笑。
桌案上的青铜灯盏突然“噼啪”爆响,灯芯吐出三尺长的青焰。
赵君川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忘忧酿的气息终于穿透他的识海,将他拖入沉沉梦境。
脚下是柔软的青草地,空气中弥漫着灵犀草的甜香。
赵君川猛地抬头,看见赵香穿着月白色的纱裙,正坐在一头雪白色的踏雪麟驹上朝他笑。
那麟驹额间的独角泛着莹润的灵光,四蹄踏过的地方竟开出了淡紫色的灵花。
“君川,快来!”她的声音像山涧清泉,赵君川只觉体内真气都变得温顺起来,翻身上了旁边一头黑色的墨麟驹。
两匹异兽踏着流云般的步伐穿过落霞谷,谷中飞舞的不是蝴蝶,而是巴掌大的灵翼鸟,它们尾羽扫过两人衣袖,留下点点金辉。
穿过云雾缭绕的断魂崖,眼前突然展开一片碧蓝湖水。
湖面没有粼粼波光,反倒像铺着整块的蓝宝石,偶尔有通体透明的游鱼跃出水面,在空中化作流星坠入湖心。
赵香提着裙摆踏上一叶莲舟,那莲花状的小舟竟自行在水面滑行,她伸手将赵君川拉上船时,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觉一股纯净的气息顺着经脉游走,三年来因修炼《天风断魂掌》积累的戾气竟消散了不少。
“这是忘川湖的幻境。”赵香将脸颊贴在他胸口,声音带着缥缈的回响。
“君川你看,水里有我们的来生呢。”
赵君川低头看向湖面,果然看见无数虚影在水中沉浮。
有穿着布衣的农家夫妻在田间劳作,有披甲执锐的将军与女医在城楼上相视而笑,还有一对白发老者在桃花树下共饮清茶。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发现所有虚影都在瞬间碎裂,化作漫天光点。
“香儿?”他心头莫名一紧,伸手想抱紧怀中的人,却发现赵香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君川,我终于能嫁给你了。”
赵香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此刻却盛满了死寂,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等这场血债还完,我就在忘川河畔等你,带着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话音未落,她周身突然腾起淡金色的光羽,赵君川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指尖都掐进了她的皮肉,却挡不住那股无形的吸力。
她的衣袖化作流萤,发丝变成银线,连最后留在他掌心的温度都在飞速流逝。
“不要走!”
赵君川嘶吼着运转全身真气,周身腾起的黑雾竟将半片湖水都染成了墨色。
可当黑雾触碰到那些光羽时,竟像冰雪遇阳般消融了。
赵香最后看他的眼神带着解脱般的温柔,身体化作万千光点飞向天际。
“君川,好好活着……永别了。”
“啊——!”赵君川猛地从桌上弹起,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浸透了玄色锦袍。
窗外的月光依旧惨白,只是铜灯盏的火焰已经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照得他身后的影子扭曲如鬼。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梦境中赵香发丝划过的触感,真实得让人心悸。
檐角铜铃突然急促地乱响,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被某种带着血腥气的真气震得狂颤。
赵君川瞳孔骤缩,右手猛地拍向桌底暗格,一柄缠着血色绸缎的长剑“噌”地跳出,剑身上的“裂魂”二字在幽蓝火光下泛着冷芒。
“少主!”
撞开听雨轩大门的弟子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胸口插着半截断刀,断裂处还在滋滋冒着黑烟。
他扑倒在门槛前,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响,“朗月亭……完了……”
赵君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踉跄着上前扶住那名弟子,指尖真气涌入对方体内,却只换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说清楚!”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掌心的剑鞘都被捏出了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