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天。
九点左右的光景,许星宁睡得昏昏沉沉间,感觉到耳垂被人轻咬了下,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让人没法儿安睡。
“别闹……”她嘟囔一声,闭着眼翻了个身。
哪儿知这一翻身,恰巧从背对沈从宴变成了正对,正中他下怀。
于是落在耳畔的吻顺势辗转至唇角。
许星宁的呼吸越发急促,在感觉快要窒息的前一秒,终于不得不睁开了眼。
她推了推面前宽阔的胸膛,惺忪睡眼里是满满的起床气:“沈从宴,你还是不是人了!”
没睡醒的缘故,这话原本带了几分恼怒,但也同样因为没睡醒,一开口,软糯的嗓音盖住大半的火气,听起来倒像是撒娇。
沈从宴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手肘支在枕头上,撑着脑袋,似是真的思考了下她这句话,而后沉吟道:“分情况。”
“什么?”许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但晚上有你在……”他顿了顿,眉头轻蹙,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确实很难做人。”
“……”
许星宁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发现这人不知从几时起脸皮变厚了,原先端着矜贵淡漠那个人,已经化为乌有。
她擡起手指,戳着他胸口恶声恶气地警告:“再这么折腾我,自己晚上睡客房去。”
从拿到沈乔南的就诊病历那天算起,沈从宴仍克制了好一段时间,等她完全跨过那道心坎,对亲密行为不再抱有阴影。
然后前不久,在他们如常相拥而眠的某天夜里,许星宁心血来潮地吻了他,试着解开了他睡袍的腰带。
再然后,眼前的男人便不知餍足般,一发不可收拾,卧室和浴室,甚至还有书房,处处都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许星宁有时甚至觉得,要不是别墅里有吴妈在,大概还会经历餐厅、厨房和沙发。
想到这儿她就来气,每次结束后,自己手软脚软,怎么偏偏这人就跟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似的,永远不知疲倦?
思及此,她又多看了眼,像是为了再度印证她的这种想法,面前的沈从宴已然洗漱好,穿戴整齐,一副随时都能出门的样子。
她没头没脑地吐槽了句“沈扒皮”,翻了个身就想继续睡个回笼觉。
沈从宴挑了挑眉,听她拐着弯骂自己是只知压榨的资本家,心情却完全不受影响,反倒勾了勾嘴角。
他拍了拍她肩膀,见她丝毫不为所动,索性伸手一把将人捞起来:“好了,今天要回去陪老爷子,起床了。”
许星宁睡眠严重不足,一滩烂泥似的软在他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抱到洗漱台前,然后接水,挤好牙膏。
就在沈从宴考虑是叫醒她还是让她张嘴一站式服务到底时,窗外猛地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响,将许星宁吓得一个激灵,瞬间睁大了半眯半合的眼。
和沈从宴大眼瞪小眼了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是吴妈他们在放鞭炮。
从许建勋去世那年起,吴妈担心她过年冷清,便询问她能不能把家里人接来别墅,一块儿过个春节。
偌大的别墅难得热闹两天,加上吴妈一片好心,许星宁求之不得,当即点了头。
吴妈一家人都很有分寸,孩子与她差不多年纪,还是她的粉丝,一个春节过下来气氛无比融洽,于是第二年依旧如此,一转眼,这竟已是第三个年头。
长长的鞭炮燃至尾声,经过这么一吓,许星宁脑海里的瞌睡虫被赶走了大半。
她看了眼自己身在何处,又看了看沈从宴,警觉地往后挪了挪屁股:“大清早,你别那么禽兽。”
沈从宴:“……”
他抿了抿唇,眸光幽深:“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不禽兽一点,是不是对不起你扣的帽子?”
说着,他作势扯了扯领口,被他这么一唬,许星宁彻底没了睡意,连忙跳下大理石台面,将人往外推:“错了我错了,你出去吧我得赶紧洗漱,不是要回老宅吗?”
现在倒是想起这茬了。
沈从宴被她推出浴室,听到身后着急忙慌的关门声,有些好气又好笑。
现在的许星宁,性格愈发像是回到两年前,有点儿任性和小脾气,甚至在某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会显得不太讲理。
不过,沈从宴对此乐见其成。
她之前的小半生,有许建勋宠溺着长大,之后的人生,也会有他独一份的纵容与偏爱。
她只负责自由生长,让许星宁成为许星宁就好。
//
中午,许星宁和沈从宴以及吴妈一家三口坐在一块儿吃了团年饭。
听说吴妈的女儿年后就要举行婚礼了,她在惯例的新年红包外,额外加了一个厚厚的红包作贺礼,算是感谢吴妈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
吴妈却无论如何不让收,她坚持推拒道:“不成小姐,你给我的待遇跟其他人比起来已经很丰厚了,再说,你平时工作也忙,在家的时间并不多,我哪里说得上操劳?再这样,我都要觉得自己没脸没皮了。”
“吴妈,你哪儿的话——”许星宁反驳道,转头将红包塞给不知所措的当事人:“这是我给真真的红包,再说了,您把我当女儿不是?”
见吴妈点头说了句“当然”,她抿唇笑了笑:“那妹妹结婚,我这个当姐姐的,有不送礼金的道理吗?”
这一席话有理有据,吴妈一时间没能想出反驳的理由,许星宁对真真俏皮地眨了眨眼,示意她把红包收下。
谁知,在一旁不置可否的沈从宴破天荒地开了口,竟也递过去两份红包:“我和宁宁一样,这也是我的心意。”
吴妈更加惶恐,刚要推脱,又听他说:“她既然是姐姐,那我也称得上一声姐夫,这红包您要是不让收,那就是我还不够格。”
吴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她知道两人都是为自己好,眼睛一酸,含泪让女儿收下了那份沉甸甸的祝福,说:“小姐,我实在是上辈子积福,才遇到你这样的主人家。我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可能就干不动了,以前呐,时不时就总想着,以后小姐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揩了揩眼角的泪花:“还好,你和姑爷重新走到了一起,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们和真真都各自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和另一半白头偕老。”
沈从宴扣住了桌面上许星宁的手,与她对视一眼,淡笑道:“会的。”
是应允,也是承诺。
从今往后,他们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
午饭过后,为了尽早赶到老宅陪老爷子,也为了给吴妈他们一家人留下相处的空间,许星宁和沈从宴很快便驱车离开了别墅。
只是行驶到半道上,沈从宴的私人手机忽然响起来。
他没什么交心的朋友,这个时间,不太可能是打来贺岁的。
许星宁视线落在他反扣在储物格里的手机上,心头隐约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就听他说:“帮我接一下。”
“噢,好。”她回过神,拿起手机,发现是一串不认识的座机号。
她将手机拿到耳边说了声“你好,请问什么事”,大概因为是女声,对面顿了顿,跟她确认道:“请问这是沈从宴,沈先生的号码吗?”
“是,”许星宁看了眼驾驶座上目视前方的男人,回答说:“我是他妻子,他在开车,不方便讲电话。”
对面恍然地“唔”了声,紧接着说:“很抱歉在除夕这天传来这样的噩耗,但还得麻烦您转告一声,沈乔南先生于下午一点过四分抢救无效去世。”
随后又补充了句,是自杀。
不知怎么弄到的便携小刀,在午饭时躲进厕所,割了腕,被发现时,气息已经很微弱。
车内安静,电话那端的音量并不小,许星宁错愕万分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太突然了。
如果没记错,沈乔南的判决书下来还不到十天,正如沈从宴所料,任他的律师使劲浑身解数,也只争得了一个无期徒刑。
许是太久没有回应,电话那端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沈太太,您还在听吗?”
许星宁眨眨眼,慌乱地回过神,正要应声,沈从宴一手掌着方向盘,抽走她手里的手机:“好,我们知道了,谢谢告知。”
随后电话挂断,许星宁却久久没能缓过来。
在得知他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后,她厌恶沈乔南甚至恨不得他偿命不假,但依旧难以想象,他不是被法律制裁,而是以这样的方式,自行结束了生命。
是赎罪吗?还是觉得人生无望?
她再也没办法得知答案了,但却恍然生出几分看透人生的错觉。
如果早知是死路一条,他苦心经营的地位、名声、财富,又是为了什么?
倘若让她用宝贵的亲情友情乃至人生去交换这些,她宁可赤贫一生,因为,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