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刘雷雨试想过无数种父亲的模样。
她的认知里, 所有关于父亲“刘大柱”的点点滴滴, 都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
在母亲口中, 父亲是个伟岸威武的男人, 不善言辞, 但是心细体贴。
但不管母亲如何夸赞父亲的好,刘雷雨心中总是暗藏了许多不满。
一个当真心细温柔的丈夫, 怎么能允许自己, 在家中妻子大腹便便之时, 让自己死在了深山之中, 死在了一群武力远逊于他的人渣手里?
他竟一点也没想过防备吗?
没想过他一旦出了意外, 妻子幼儿将如何生存?
这么多年来,刘雷雨为了不让母亲失望,从没将自己心中这些怨言说出口。
但现在,刘大柱就在房间里,与她只隔着一扇门。
刘雷雨心中激动不比, 以至于她握着阿瑶的手, 无意识的捏的死紧, 将阿瑶的手捏的发白, 她都没有察觉。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杨氏慢慢推开, 刘雷雨彻底屏住了呼吸。
她终于要见到父亲了。
房中一片昏暗,只有床边点了一盏油灯,映出一团昏黄的光。
刘雷雨什么都还没看清的时候, 杨氏已经冲了进去。
这么多年了,刘雷雨从没见过母亲那样失态的模样,杨氏几乎哭出了声,她跌跌撞撞的奔过去,一头倒在了床前,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刘雷雨心中剧烈起伏。
她根本没有看到人影,只拼命瞪大了眼睛,才能在床上的被子底下,看到一点点的起伏。
难道,那被子底下盖着的,是一个成年男子?是她的父亲?
那未免也太单薄了吧?
她根本不敢往前走。
阿瑶的手从背后贴上了刘雷雨的背心。
感受到一点支撑,刘雷雨立马死死往后靠过去,她腿全软了。
而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刘大柱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竟然不敢去面对杨氏的目光,只是努力的昂起头来,想看看门边的刘雷雨,想看看他的孩子。
见到此情此景,杨启本来想过来打个圆场,他一面擡脚往房里走,一面跟刘雷雨说话:“你也别太伤心……”
杨氏头也不回,低声狠狠怒斥道:“滚!”
当场杨启就愣住了。
只见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但到底不敢跟杨氏顶嘴,他低下头,藏起眼中怨毒的光,转身走了。
杨启径直带了人,从这不起眼的小院中退了出去。
他回了侯府,但留下了数十人把守在院门外头。
杨氏并没在意,只吩咐刘雷雨去关上院门。
刘雷雨在阿瑶的陪同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深呼吸透了透气,终于觉得缓过来了一点。
她眼中止不住的溢出泪水,声音也有些发抖:“阿瑶,那,那就是我爹。”
阿瑶握着刘雷雨的手:“去吧,去看看他。”
她给了刘雷雨鼓励的眼神,她自己有个不成人样的爹,因此特别能理解刘雷雨的心情。
当子女的,哪有不希望爹娘疼爱的?孺慕之情是人之本能。
“去听听看他的说法,问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回不来,看看他是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爱戴的好父亲。”
阿瑶这样劝慰着刘雷雨,然而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声音也哽咽起来。
“若他当真是个好父亲,我与你一起孝顺他敬爱他;但倘若他确实让你和娘都失望了的话,我们就离开他。”
刘雷雨看着阿瑶,她眼中蒙着泪水,视线有些朦胧,但阿瑶坚定的目光依然照进了她的心里,给了她无比的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只见她点了点头,用力的应了一声:“嗯!”
房间里头,杨氏已经在跟刘大柱说话了。
一别多年,但杨氏依然跟从前一样,坦然的唤他“相公”。
可是刘大柱却不敢应。
杨氏看着他气若游丝的虚弱模样,只当他是太累了,也没有在意。
等刘雷雨和阿瑶走过来之后,杨氏还给刘大柱介绍起了她俩。
“这是我们的孩儿雷雨,这是儿媳阿瑶。”
刘大柱目光中露出一些喜意来。
然而刘雷雨看着刘大柱,她心里知道她该叫一声爹,刘大柱也在等着她,阿瑶握着她的手也给了她支持的力量,可她就是开不了口。
刘大柱的目光仿佛暗了一点,不过他很快又重笑起来,只见他招呼着刘雷雨:“孩子们都好,好,都坐吧,桌上有些点心,拿着吃!”
刘雷雨眼巴巴的看了一眼杨氏,见杨氏点了点头之后,她拉着阿瑶几乎是落荒而逃。
刘大柱目送着她俩背对着床的方向坐下,他收回了视线,回头来跟杨氏说话,他记得当年杨氏怀的是双胎:“雷雨是大儿还是?”
杨氏目光一黯。
刘大柱看懂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然而却也不敢再问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对着杨氏开口:“这些年,苦了你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