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料中的能量对冲湮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
剑尖与那幽蓝光束接触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奇异震颤，从接触点无声地扩散开来。冰魄飞剑剑尖那足以洞穿山岳、冻结江河的恐怖寒冰剑意，如同遇到了烈阳的薄雪，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紧接着，构成飞剑本体的、历经凌虚子千年心血祭炼、融入了无数天材地宝、号称坚不可摧的万载玄冰精英与星辰精金，那闪烁着森冷寒芒和古老符文的剑尖，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宇宙熔炉！
没有熔化，没有变形。
是分解！
是物质最基础结构的瞬间崩解！
从剑尖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却又快到思维无法捕捉的速度，冰魄飞剑如同被亿万只无形之手从最微观的层面撕扯、粉碎。坚硬的玄冰精英崩解成比尘埃更细微的冰蓝色晶粒，珍贵的星辰精金碎裂成点点黯淡的金色星尘…庞大的剑身，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雕，在亿万道幽蓝光束冷漠的“注视”下，无声无息地化为一片璀璨而绝望的星尘之雾，在幽蓝巨网前弥漫、飘散。
这柄陪伴凌虚子征战千年，助他登上化神之境，早已与他心神相连、性命交修的本命飞剑，在接触那幽蓝光束的万分之一秒内，彻底化为了宇宙中最原始的尘埃！
“噗——！”
就在飞剑彻底化为星尘的同一瞬间，悬于空中的凌虚子如遭万钧重锤轰击！他身躯猛地一震，脸上那强行维持的威严与淡漠如同摔在地上的瓷器，瞬间粉碎！一口混合着本命精元、闪耀着淡金色泽的心头精血狂喷而出，化作一片凄艳的血雾！
他清癯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槁，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千年寿元。那双曾睥睨天下、视众生如蝼蚁的狭长眼眸，此刻只剩下无法置信的茫然与空洞，瞳孔深处，倒映着那片由他本命飞剑化成的、正缓缓飘散的星尘之雾，以及那张依旧冷漠覆盖苍穹的幽蓝巨网。
“不…不可能…”凌虚子嘴唇翕动，发出梦呓般的呢喃，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碎裂的颤抖。他清晰地感觉到，与自己神魂紧密相连的本命飞剑彻底消失了，那维系道基的核心被一股冰冷、绝对、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摧毁、抹除！千年苦修的道行根基随之剧烈震荡，如同雪崩般开始无可挽回地崩塌、瓦解。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虚弱和冰冷瞬间攫住了他。
道心，碎了。
仙路，断了。
信念，崩了。
这位高高在上的玄天宗太上长老，化神中期的大能，此刻像一个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破旧玩偶，身上的灵光急速黯淡下去，气息萎靡衰败到了极点，摇摇欲坠地站在飞剑上，只剩下茫然与绝望。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片战场。
十万修士脸上的狂热、残忍、贪婪、嘲弄…所有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如同拙劣的面具。他们呆呆地看着那片飘散的星尘，看着那光芒黯淡、摇摇欲坠的凌虚子，看着那张依旧悬于天际、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幽蓝巨网。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如同冰水瞬间灌顶，浇灭了所有的喧嚣与杀意。恐惧，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每一个修士心中疯狂滋生、蔓延。
指挥中心内，刺眼的红色应急灯光不知何时已停止闪烁。主屏幕重新亮起，但画面却剧烈地扭曲、波动，布满了密集的雪花噪点，那是高能灵能爆发对精密电子设备造成的严重干扰。刺耳的电流嘶嘶声和系统尖锐的警报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警告！核心能源网络完全离线！重复，核心能源网络完全离线！十二座混合反应堆全部熔断保护停机！”
“警告！全城防御符纹节点损毁率…63%！结构性应力严重超限！外城墙东段、南段出现大规模裂痕！”
“警告！主控超算阵列温度失控！冷却系统失效！正在执行紧急物理隔离…隔离失败！部分阵列单元烧毁！”
“警告！‘诛仙阵列’灵能过载反噬！地下三号、七号能量传输枢纽发生剧烈殉爆！伤亡…伤亡不明！”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和操作员带着哭腔的嘶喊，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乐章。刺鼻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臭氧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指挥中心的空气中。天花板上，几盏破碎的应急灯管垂落下来，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
苏婉依旧站在她的控制台前，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屏幕上，那行猩红的文字如同烙印般刺眼：“灭世级能量释放达成。‘诛仙阵列’协议执行完毕。系统能量储备：0.001%。” 下方是一长串触目惊心的、代表着城市各系统损毁状态的鲜红警告列表。
她悬停在空中的手指终于落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行宣告胜利也宣告重创的文字。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疲惫。巨大的能量消耗与反噬带来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成功了？他们击退了十万修士，重创了化神大能！是的，屏幕上的外部监控画面虽然扭曲模糊，但依旧能捕捉到城外那片“光海”的混乱与停滞，捕捉到那个从云端跌落的身影。可这代价…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色警告，听着通讯频道里传来的各处损毁报告和伤亡呼救，苏婉的心沉甸甸的，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
“秦…秦指挥官…”苏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扶着控制台的边缘，勉强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秦战同样凝重如铁的面容，他正死死盯着主屏幕上传回的、经过重重干扰后依旧能看出修士大军混乱溃退的画面。
“我们…守住了。”苏婉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秦战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有些僵硬。这位铁血军人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掌心赫然是几个被指甲掐出的深深血印。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空气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
“打扫战场！医疗队、工程抢修队，全部出动！优先抢救伤员，评估所有关键设施损毁情况！赵元宝！”秦战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压下了指挥中心内的混乱，“动用所有储备灵石和应急能源包，不计代价，优先恢复核心指挥链路、生命维持系统和避难所能源！后勤保障立刻跟上！”
“是！指挥官！”赵元宝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再无半分吝啬之色，小眼睛里闪烁着劫后余生的精光，转身就对着通讯器吼了起来。
“另外，”秦战的目光锐利如刀，转向苏婉，“苏总工，我需要‘诛仙阵列’所有的运行数据，特别是最后那…湮灭飞剑的能量频谱特征！还有，那化神修士的残骸，必须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脑子里关于修仙界的情报，比什么都重要！”
苏婉用力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手指在勉强恢复部分功能的全息界面上快速操作起来。然而，就在她调取“诛仙”协议核心日志的瞬间，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在全息界面最底层，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层层冗余数据流掩盖的角落，一行从未在系统界面中出现过的符文，正闪烁着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幽光，如同深海中偶然浮现的未知生物磷火，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苏婉的视网膜上：
“协议解锁：文明火种β型…资源回收协议…初始化…1%…”
β型？资源回收协议？初始化？
一股比刚才面对十万修士大军时更加冰冷、更加诡谲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苏婉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这行符文带着一种与“文明火种”系统一贯简洁科技风截然不同的、古老而晦涩的气息。它是什么？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所谓的“资源回收”…指的是什么？是城外那片狼藉的战场？还是…他们这座刚刚付出惨烈代价才勉强保住的城市本身？
“苏总工？”秦战敏锐地察觉到了苏婉瞬间的僵直和骤然变化的脸色。
“没…没事。”苏婉猛地回过神，手指迅速划过，将那行诡异的符文界面彻底关闭。她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数据…正在调取，有些干扰，稍等。”
她不能确定。这太诡异，太超出理解。在尘埃落定之前，在彻底弄清楚之前，她不能让这未知的阴影再次笼罩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城市。但那一行冰冷的符文，却如同最深的梦魇种子，悄然埋入了她的心底。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中带着极度兴奋的声音从通讯频道炸响：“报告指挥中心！搜索三队报告！在…在城东外三公里，巨坑边缘！发现目标！重复，发现目标修士！生命体征…极度微弱！但还活着！他身边…有大量奇异的金属粉末，闪烁着星芒！还有…还有他碎裂的本命法宝残片！请求指示！”
凌虚子！他还活着！
秦战眼中精光爆射：“立刻控制！最高级别拘押！用最坚固的禁灵石镣铐！医疗组同步介入，吊住他的命！他身上每一粒灰尘，都给我仔细收集起来！苏总工，让你的人准备好最高级别的分析实验室！”
苏婉深吸一口气，暂时将心底那诡异的符文压下，眼中也燃起炽热的研究光芒。一个活着的、道心破碎的化神期修士，以及他那柄被“诛仙阵列”分解的本命飞剑尘埃…这将是他们窥视这个陌生修仙世界至高力量本质的绝无仅有的钥匙！尤其是那些蕴含着星辰精金奥秘的粉末…
她立刻接通材料分析中心的频道：“林主任！立刻准备超净分析室！启用最新一代灵能场扫描隧道显微镜！最高优先级！我们…有极其特殊的样本需要处理！可能涉及…物质本源层面的湮灭效应！”
命令一道道发出，劫后余生的新长安城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残破的城墙上，巨大的裂缝如同丑陋的伤疤，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工程机械的轰鸣声、救援人员的呼喊声、伤者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
城外，那片曾让所有人绝望的修士“光海”已经彻底溃散，遁光四散奔逃，丢盔弃甲，留下满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恐怖灵能余波。
秦战站在巨大的落地舷窗前，望着窗外残破的城市轮廓和远处荒芜的废土。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废灵脉区上空终年不散的浑浊灵气尘埃，投下大片大片昏黄暗红的光影，将新长安城染上一层悲壮而苍凉的金红。
代价是惨痛的。能源系统近乎崩溃，城市伤痕累累，不知有多少人倒在了刚才那惊天动地的能量反噬中。但，他们活下来了。在这十万修士的兵锋之下，硬生生撕开了一条生路！
然而，秦战心头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巨石。十万修士只是开始，他们暴露了“诛仙阵列”这张底牌，下一次，来的会是什么？更强大的修士？更恐怖的宗门？
还有苏婉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秦战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控制台前苏婉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她隐瞒了什么？那湮灭化神飞剑的力量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漩涡？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加密通讯器发出震动。一条来自最前线搜索队的文字信息跳出屏幕，只有简短一行：
“目标（凌虚子）昏迷前呓语片段，经紧急破译：‘…剑阵…诛仙…洪荒…’ 信息模糊，持续监析中。”
诛仙剑阵？
秦战眉头深深锁起。他们启动的是“诛仙阵列”协议，而那个化神修士昏迷中念叨的却是“诛仙剑阵”？一字之差，是巧合？还是…那些修士将他们这科技造物的毁灭光束，误认成了某种传说中的恐怖存在？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巨大的舷窗，望向废土深处那更加幽暗、更加不可测的远方。新长安城短暂的喘息之后，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大的风暴，以及那深藏在“文明火种”系统中的、刚刚显露一角的幽暗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