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规规整整地摆开了一套茶具。炉、碗、瓢、盏应有尽有。水线一端自铜壶口中而出,没入桌上的茶壶肚里。
滚烫的水流裹挟着茶叶上下翻飞,一时间茶香四起。冥界的茶叶也是不同,幽幽的冷香吸淀入肺便绵绵缠绕不肯散去。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林西贝好像有点理解承屹来时为什么会背那么大个包袱了。
余下一小壶水在炉子上烹着,承屹才擡眼看林西贝。“来讨茶吃?”他问的她一愣,林西贝立时舌下生津,硬生生转了话头:“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方便的话。”
承屹擡起茶盏往唇边送,无情地甩出三个字,“不方便。”
不是人。
点卯并不是个轻松活儿。真要按着巡法使大人的要求给每一只囚魂画小像,她就不用回来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鬼差更不能被画逼疯。
回去路上林西贝便想着怎么偷懒。画像不就是为了对号入座么,动作到位也就行了。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决定就从产鬼开始点卯。
那产鬼背对着窗户口侧卧着,林西贝便唤她的名字。床上身影动了动,已然醒了。再唤,终于转过身来。那对空洞洞的双目茫然地盯着窗户口看,眉头动了动,应了声“在”。
出乎意料的顺利,却反倒让人不适。
产鬼重新躺回去,依然背对着窗口,脊背跟即将熟透的虾子一样弯下去,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像是保护自己,亦或是正承受着莫大痛苦。
林西贝在产鬼名字后划了个圈,怅然走向下一间囚室。
未至近前,一股热浪忽然迎面而来,迫得她后退一步,差点从道边倒栽下去。囚室都是在高约数十丈的石柱上开凿而出的,掉下去焉有命在!
林西贝抚抚心口,暗道一声有惊无险。
再看那囚室,她不禁揉揉眼,有些不可置信。
方才明明还是寻常的玄色石墙,怎么这会儿跟烧红的烙铁一般,成了个火球?
越往近前,那股热浪更加势不可挡了,燎得人睁不开眼。热气冲带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沉稳的女声直挠人耳膜。
她侧过身子,避过了热浪的正面冲击,只见窗口石栅内已成滔滔火海。火海中依稀有个人形,正受熊熊烈焰焚烧。
林西贝捂住嘴,双眼快瞪出眼眶。茫然无措间竟落下泪来。
刀山火海莫不如是,可笑初到之时,她竟然还以为在这里当差挺好……
尽管在夜叉鬼口中这些囚室里关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可是要她眼巴巴看着他们行刑,心里却总有一道跨不过去的槛。
关于镇守炼魂窟一职,夜叉鬼一族应是当仁不让的。换了别的地灵,怕是也比林西贝好不到哪去。倒不是夜叉生性残忍,实在是夜叉一族本就跟其它神魔妖灵天差地别。
作为地府土生土长的地灵,夜叉们胸腔里的那颗心本就少了两窍,遑论有什么恻隐之心。故此千百年来,夜叉鬼一族除了炼魂窟便再无去处。
这点林西贝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