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斧…断灵根…**
**楚魂萦…绕阿房…”**
歌声悲凉入骨,如同招魂的巫咒。周围的刑徒动作更加麻木,眼中死灰一片。百夫长似乎听到了些许,眉头一皱,鞭子正要挥下,远处传来监工催促运送的号角声。他狠狠瞪了那老囚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老囚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光。他枯瘦的手指,在剥开的、裸露的暗红木质上,用沾满血污和树汁的指甲,极其隐蔽地、深深地刻下了一个极其古老、扭曲、如同愤怒人面般的图腾符号——那是传说中,蚩尤部族的战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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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基址惊变,魂萦阿房**
视线拉回渭水南岸,阿房宫基址。
那根巨大的、暗红如血的“血楠”巨梁,在数千楚地刑徒如同纤夫拖拽舟船般的号子声中,历经数月跋涉,终于被拖拽到了基址中央,预定作为“四海归一殿”主梁的位置!
巨梁横卧在巨大的夯土台基之上,如同一条被斩断的、暗红色的巨龙尸骸。在周围灰黄色泥土和普通木材的映衬下,它那诡异的色泽和散发出的浓烈辛烈气息,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寒风卷起尘土,掠过巨梁表面,发出低沉的呜咽。
监工的秦军工师和锐士们围拢过来,脸上带着任务完成的松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少府卿章邯亲自上前验看。他抚摸着巨梁冰冷坚硬、如同铁石般的木质,感受着那奇异的触感,又凑近嗅了嗅那挥之不去的辛烈气息,点了点头:“确是血楠无疑,上品!准备起吊!置于主梁之位!”
巨大的绞盘被数十头健牛拉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碗口粗的铁链绷得笔直,缠绕在巨梁两端。刑徒们喊着号子,在监工的指挥下,开始合力推动绞盘。
“嘿——哟!嘿——哟!”
巨梁在铁链的牵引下,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离开地面,被吊向那高达数丈的夯土梁架。
嬴政依旧矗立在望楼之上,寒风卷起他玄狐大氅的下摆。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紧紧锁住那根缓缓升起的暗红巨梁。腰间的传国玉玺,此刻竟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热!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玄黑鸟篆,仿佛在玉髓深处剧烈地搏动,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光泽!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巨梁被提升到最高点,即将稳稳落向梁架承重凹槽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巨梁内部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非木材摩擦,而更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低沉咆哮!又似无数冤魂在密闭空间内的凄厉共鸣!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如同密集的冰层破裂,从巨梁内部爆豆般响起!只见那暗红如血、坚硬逾铁的巨梁表面,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细密裂纹!裂纹迅速蔓延、加深!暗红色的木屑如同血雾般簌簌落下!
“不好!快放下来!” 章邯脸色剧变,嘶声怒吼!
然而,已经太迟了!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那根承载着帝王意志、耗费无数楚人血汗与生命的“血楠”巨梁,竟在数十丈高的半空中,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轰然炸裂开来!
不是断裂!是彻底的、粉碎性的爆裂!
无数大小不一的暗红色木块、尖锐如刀的碎片、混合着粘稠的暗红色汁液,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
“噗嗤!”“噗嗤!”“啊——!”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下方的刑徒、监工、甚至离得稍近的秦军锐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木雨”笼罩!尖锐的木屑如同飞镖,轻易洞穿皮肉!沉重的木块如同陨石,将人砸得骨断筋折!粘稠的暗红汁液劈头盖脸,带着强烈的刺激性,灼伤皮肤,迷住眼睛!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炼狱般的混乱!鲜血飞溅!残肢断臂!哀嚎遍野!浓烈的血腥味与血楠那特有的辛烈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地狱蒸腾的死亡味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漫天飘洒的暗红色木屑和汁液之中,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光点,随着巨梁的爆裂,骤然升腾而起!它们在寒风中飘荡、汇聚,竟隐隐形成一片巨大的、扭曲的、如同痛苦人面般的幽绿色光雾!光雾无声地悬浮在半空中,似乎在俯视着下方混乱血腥的场面,散发着无尽的怨毒与悲凉!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基址!
望楼之上,嬴政的身体猛地一晃!饶是他意志如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所震撼!他死死抓住栏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腰间的玉玺如同烧红的炭块,灼痛感直刺灵魂深处!那幽绿色的、如同人面般的光雾,仿佛无数楚地亡魂的诅咒具现,与那“祖龙死而地分”、“亡秦者胡”的谶语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中疯狂嘶吼!
“护驾——!” 望楼下的郎卫统领蒙毅目眦欲裂,嘶声怒吼!盾牌瞬间高举,将嬴政护在中央!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块拳头大小、边缘锋利、内部布满暗红色血丝般纹理的巨梁核心碎片,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高速旋转着,越过纷飞的木屑和混乱的人群,精准无比地射向望楼!
“噗——!”
一声沉闷的入木声!
那块暗红的木屑,如同复仇的獠牙,狠狠地、深深地楔入了嬴政身前那坚硬的紫檀木栏杆!距离他按在栏杆上的手,不足三寸!木屑入木极深,兀自嗡嗡震颤!暗红的纹理在灰暗的紫檀木上,如同新鲜的、流淌的血迹!木屑边缘,还粘着一小片未被完全焚毁的、带着焦痕的树皮残片——残片上,一个极其古老、扭曲、如同愤怒人面般的图腾符号(蚩尤战纹),在暗红木质的映衬下,清晰可见!
嬴政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块嵌入栏杆的暗红木屑上!钉在那个古老而怨毒的图腾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木屑散发出的、冰冷刺骨的怨念!如同无数双来自云梦泽深处的眼睛,透过这枚木屑,死死地、怨毒地“盯”着他!
“妖木!楚地妖木!” 章邯脸色惨白,指着那幽绿色的光雾和嵌入栏杆的木屑,声音带着惊骇的破音,“此木…此木吸聚楚地怨魂!内含邪祟!陛下!此梁绝不可用!当…当以烈火焚之!以黑狗血、童子尿泼之!镇其邪气!”
“焚之?镇之?” 嬴政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在最初的震惊后,已恢复了一片冰封般的死寂。但那死寂之下,是焚尽八荒的暴怒与一种被彻底激怒的、近乎偏执的狂傲!他缓缓伸出手,不顾玉玺的灼热,不顾那木屑散发的阴寒怨念,用带着玄铁护指的右手,死死地、牢牢地攥住了那块深深嵌入栏杆的暗红木屑!
木屑边缘的锋利棱角割破了玄铁护指,甚至刺破了他掌心的皮肤!一滴、两滴…帝王炽热而尊贵的鲜血,顺着暗红的木纹缓缓流下,迅速被那诡异的木质吸收!那暗红的纹理,仿佛瞬间变得更加鲜艳、更加妖异!
“朕受命于天!统御四海!魑魅魍魉,安敢近朕?!” 嬴政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与疯狂的意志!他猛地将那块沾染了自己鲜血的木屑从栏杆中硬生生拔出!高高举起!
“传朕旨意!此‘血楠’虽爆裂,然其质不朽!其骨犹存!给朕搜集所有爆裂之碎片!无论大小!无论沾染何物!以金液(熔化的青铜)浇铸其髓!以玄铁为箍!重新熔铸此梁!朕,偏要这楚地之魂、蚩尤之骨,永镇于‘四海归一’殿的脊梁之下!朕要它亲眼看着!看着朕的宫阙万世永存!看着楚地永为秦土!看着尔等怨魂,永世不得超生——!”
他疯狂的咆哮声压过了现场的混乱与哀嚎!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发出了震碎山河的诅咒!他手中的暗红木屑,在他掌心鲜血的浸染和帝王暴怒意志的催逼下,竟隐隐透出一种妖异的暗金光泽!
“至于这些…” 嬴政的目光扫过空中那渐渐开始消散、却依旧散发着无尽怨毒的幽绿色光雾,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冰冷的弧度,“…传令黑冰台!彻查此次伐木、运木所有经手楚囚!凡有哼唱楚歌、行迹可疑、或与此次巨梁爆裂有丝毫关联者…无论老幼…”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石:
**“皆坑杀于基址之侧!以彼血肉,夯实朕之殿基!朕,要用楚人的魂与骨,筑起这阿房之宫!让他们永世为奴,见证大秦的辉煌——!”**
凛冽的寒风卷着血腥与尘土,呜咽着掠过狼藉的基址,如同无数楚魂在嬴政那如同魔神般的咆哮声中,发出的绝望恸哭。那根被帝王意志强行“熔铸”的暗红巨梁,尚未真正撑起宫阙,却已在这渭水之南,奏响了一曲浸透血泪的、属于楚地的永恒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