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渊从剧痛中醒来,胸腔里翻涌的灼热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猛地坐起,却撞进一片氤氲的药香——道观厢房的窗棂漏进细碎阳光,将老道士银白的发丝染成金线。
那人正盘坐在蒲团上,手中拂尘垂落的穗子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你醒了?”沙哑的声音惊得朱翊渊按住胸口。他这才发现,原本虚弱的心脏此刻跳动如擂鼓,每一下都带着蓬勃的力量,仿佛有团火在体内燃烧。
“我睡了多久?”他扯松领口,这才注意到脖颈处的针孔已结疤,暗红痕迹蜿蜒如蛇。
老道士睁开浑浊的眼睛,枯瘦的手指划过铜鹤灯台:“七天。地宫里的动静震落了半座山,如今入口已被封死。”
朱翊渊的指尖骤然收紧。他踉跄着抓住床沿,地宫最后一幕在眼前闪回:袁天罡倒在龙头下的身影、蒸汽机车逼近的轰鸣、还有那枚泛着幽光的碧绿令牌。
“他呢?”喉咙发紧,这个问题几乎是挤出来的。
老道士从袖中取出一本古朴的线装书,牛皮封面上“天罡诀”三个篆字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他用最后一口气护着的东西。”书页翻开时,朱翊渊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正是檀木盒中丹药的气息。
“接着。”碧绿色的螭龙令牌落在掌心,温度尚温。老道士缓缓起身,鹤氅扫过满地药渣。
“三百年前,不良帅与秦王设下此局,就是为了等一个能重启文明的人。去吧!让洪懿盛世再现!”
朱翊渊握紧令牌,古籍边角的朱批在眼前晃动,恍惚间竟与记忆里父皇批阅奏章的身影重叠。
当他踏出厢房时,山间忽然卷起一阵清风,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等他回头望去,蒲团上只余一袭空荡荡的鹤氅——老道士双手交叠,面带笑意,已化作一尊安详的坐像……
山门外,流民的哀号隐约传来,远处燕军的蒸汽机车喷出的黑烟正染灰天际。朱翊渊将《天罡诀》揣入怀中,碧绿令牌在腰间折射出冷光。
他最后看了眼这座隐世道观,转身踏入漫天飞雪中,靴底碾碎枯叶的脆响,惊起了树梢沉睡的寒鸦。
夜幕如墨,应天城西的\"醉仙楼\"在寒风中吱呀作响。
朱翊渊踩着破碎的雕花地砖踏入楼内,蛛网垂落的匾额上,\"醉仙\"二字的金漆早已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裂痕。
他怀揣着碧绿色令牌,每走一步,靴底碾碎瓦砾的声响都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激起回响。
酒楼中央,一张断了半条腿的酸枝木太师椅歪斜地立着。
朱翊渊拂去椅面的积灰,袍角扫过扶手处残留的龙纹雕刻,恍惚间想起乾清宫里那些被叛军损毁的龙椅。
他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吾乃洪武大帝朱元璋嫡派子孙,不良人何在?\"
死寂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楼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仿佛无数毒蛇正顺着梁柱攀爬。
六个头戴玄铁斗笠、脸覆乌木面具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腰间弯刀在月光下泛着冷芒。
为首之人抬手止住同伴,面具缝隙里透出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匕首:\"不良人只认令牌!\"
朱翊渊的掌心沁出冷汗。他缓缓抬起手,碧绿色令牌在黑暗中泛起幽幽荧光,螭龙浮雕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活了过来。
刹那间,惊雷炸响天际,闪电如银蛇划破云层——整座酒楼不知何时已站满了身着黑衣的身影,他们的面具在电光下拼凑出完整的饕餮图腾,腰间绣着的\"不良\"二字血渍斑斑。
\"轰隆!\"第二道雷劈碎了楼角的飞檐。朱翊渊在强光中看清,这些人铠甲下的皮肤布满暗紫色咒印,与袁天罡如出一辙。
当闪电的余光渐渐消散,千余人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金属护膝撞击地砖的声响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不良人参见陛下!\"齐声的呐喊冲破夜空,惊起栖在残梁上的乌鸦。
朱翊渊望着人群中举起的火把,火苗在他们的面具上映出扭曲的光影,恍惚间竟与地宫四尊龙头的嘶吼重叠。
他握紧令牌,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那是三百年前的文明火种,此刻正顺着血脉在体内奔涌。
\"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威严,\"燕军的铁甲军已破潼关,应天城危在旦夕。”
话音未落,人群中响起金属摩擦的轻响,有人抽出弯刀,有人转动袖中弩机,杀意如潮水般漫过酒楼。
朱翊渊扯开衣领,露出脖颈处袁天罡留下的针孔疤痕:\"三百年前,不良帅以命相托,为的就是今日!\"
黑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朱翊渊翻开怀中的《天罡诀》,火光照亮扉页上朱樉的批注:\"星火可燎原\"。
他将书页高高举起,任由夜风卷动泛黄的纸张:\"从今夜起,让那些忘记自己血脉的叛臣贼子知道——大明的暗影,从来不曾消失!\"
酒楼外,暴雨倾盆而下。不良人们起身时,整齐的脚步声与雨声交织成战鼓。
朱翊渊握紧腰间的令牌,望着漆黑的夜空——那里,一道新的闪电正在云层后酝酿,仿佛预示着即将破晓的黎明……
永熙元年深秋,汴水河畔的芦苇荡被战火燎成焦黑。朱翊渊马立于残桥之上,腰间碧色螭龙令牌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身后忽有马蹄声如闷雷滚过,三千玄甲骑兵自浓雾中现身,面覆黑铁面具,马鬃上系着的猩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
紧接着,河对岸的枯树林里,数百黑衣暗卫如鬼魅般掠过枝桠,落地时竟未惊起一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