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陈皮番外(1 / 2)

岁月是长沙城里最沉默的砖石,垒砌着,也风化着。弄堂深处,那张老旧的藤编摇椅,成了陈皮最后的据点。

他真的很老了。

曾经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如今蒙着一层浑浊的灰翳,深深陷在布满沟壑的眼窝里。他的背佝偻着,整个人缩在摇椅中,仿佛随时会融入这深秋的暮色里。

唯有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与这衰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彩纸和竹篾扎成的风车。红、黄、蓝、绿的纸片鲜艳依旧,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目。一阵风掠过弄堂,风车便“哗啦啦”地欢快转动起来。

陈皮浑浊的眼睛追随着转动的风车,这不是他小时候在街角摊子上看到却买不起的那一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后来他有了钱,有了势,什么稀罕玩意儿都唾手可得,童年那点微不足道的遗憾,早被那个叫安宁的小姑娘用她明媚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填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缝隙。

这个风车,是他为他和安宁的孩子做的。

在那些充满憧憬的夜晚,他笨拙地削着竹篾,裁着彩纸,想着安宁看到时惊喜的样子,想着他们的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抓着风车在阳光下奔跑欢笑的样子。那画面在他心里描摹了千万遍,温暖得足以抵御世间一切寒凉。

可安宁离开了。

她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很重要的事。她说:“陈皮,等我回来。”

他就信了。他这辈子,除了当年在二月红门下学艺,就只信过她一个人。

于是,他就开始等。

从意气风发,跺跺脚长沙城都要抖三抖的陈四爷,等到鬓角染霜,等到腰背不再挺拔。他等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看着门前的槐树绿了又黄,黄了又落。等得江湖上关于“陈皮阿四”的传说都渐渐变成了模糊的旧闻。

潘子、吴老狗……一个个都走不动了,或已归于尘土。偶尔有故旧的后辈来探望,带来些外面的消息,也带来解家依旧繁盛的消息。解九……这个名字早已激不起他心中一丝波澜。当年的意气之争、码头上的较量,在漫长的等待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他和解九之间,隔着安宁这轮明月,也隔着无法逾越的时光长河。

陈皮等得自己都忘了具体过了多少年,只觉得人老起来,真像是抽掉了脊梁骨,一下子就垮了,快得让他猝不及防。

风车依旧在风里“哗啦啦”地转,声音清脆,像极了安宁当年在他耳边咯咯的笑声。

陈皮曾经是那么那么盼望着安宁回来。日也想,夜也想,想得心口发疼。可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份盼望里掺进了一丝怯懦,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他不敢再那么用力地盼了。

他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