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暮色裹着槐叶的清香漫进村庄时,叶凡捏着那片青竹片的指节已泛出青白。老槐树下的石桌上,粗陶碗里的茶早凉透了,他望着不远处绣楼窗沿晃动的红袖——苏倾雪正踮脚收晾在廊下的熏香帕子,发间银簪在余晖里一闪,像颗未落的星子。
“要去无名谷?”林昭月的声音像浸了山泉水的剑刃,清冷里带着锋锐。她不知何时站到了石桌旁,素白剑穗扫过叶凡手背,“我跟你去。”
叶凡抬头,正撞进那双映着霞光的眼睛。苍梧剑宗圣女的眸子里向来只有剑与云,此刻却凝着化不开的郑重——前世他见过太多生死,却在这双眼睛里读出了比“同生共死”更滚烫的东西。
“为何是我?”林昭月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太初剑,剑鸣应和着她的话尾,“不是苏姑娘的隐踪术,不是楚姑娘的百解丹,也不是阿霜的兵法。”
叶凡忽然笑了,指腹摩挲着竹片上的墨迹:“因为你剑下没有退路。”他想起三日前在苍梧分舵,林昭月为救被阴脉邪修围困的孩童,硬接了对方七道阴煞掌,白衣染血却仍将剑刺进那人心口时的眼神——那时他便知道,这把剑,能劈开所有虚妄的陷阱。
“阿叶!”清甜里带着点甜腥的嗓音从马厩方向传来。楚红妆晃着银铃步摇跑过来,发间缠着的青蛇吐着信子,蛇信子尖还挂着半滴碧色毒液。她往石桌上一趴,下巴压着茶碗:“我刚用蛊虫探了探漠北的风向,那无名谷在阴脉老巢西北方,正好是他们布防最松的缺口——不过...”她忽然眯起眼,蛇瞳般的眸子里闪过狡黠,“要是你们遇到危险,我可来不及用万毒幡救场哦?”
“红妆。”苏倾雪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带着点温软的责备。叶凡转头,正见她提着个檀木匣站在槐树下,月白裙裾沾着点炉灰——定是刚从丹房赶过来。
她走到近前,将匣子推到叶凡手边,打开时溢出淡淡药香:“三枚九转回魂丹,五张隐踪符。符纸是用寒蝉翼浸了露水画的,阴脉邪修的神识扫过会像沾了蛛网,甩都甩不掉。”她指尖在匣底轻轻一按,暗格弹出颗鸽蛋大的夜明珠:“这颗含光珠能破幻境,要是遇到迷阵...”话音突然顿住,她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我...我前日翻寒梅阁的古卷,见无名谷有‘千幻’的别称。”
“阿雪。”叶凡伸手覆住她微凉的手背。苏倾雪猛地抬头,眼底泛着水光,却在触及他目光时迅速弯起嘴角,像朵在夜雾里绽开的昙花:“我没事。倒是你...”她抽回手,将夜明珠塞进叶凡掌心,“林姑娘的剑能破万法,但人心的幻...还是要靠自己。”
“该走了。”秦挽霜的声音从村口传来。大楚长公主卸了男装,玄色劲装束着银甲,腰间唐刀的血槽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走到石桌前,将一卷羊皮地图拍在叶凡面前:“这是我让暗卫连夜画的漠北地形图,无名谷入口有三处可能的机关,我标了红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昭月腰间的剑,又落在叶凡脸上,“若两日后未收到传讯,我带三千玄甲军踏平那山谷。”
叶凡喉头一热。他望着四个姑娘:苏倾雪的指尖还沾着丹砂,林昭月的剑穗被风吹得轻晃,楚红妆的青蛇正往她发间钻,秦挽霜的银甲映着最后一缕天光——前世他独自站在天道碑前时,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样几个人,把后背交给他。
“等我们回来。”他将檀木匣收进内天地,竹片贴身放好,“带破阴脉的法子,带...带你们要的答案。”
林昭月已经先一步翻身上马。她勒住缰绳,侧头看他,嘴角扬起极淡的笑:“再磨蹭,月上中天都出不了青岚城。”
马蹄声碎了暮色。叶凡望着渐渐缩小的村庄,苏倾雪的身影还立在槐树下,像株守着归人的玉兰;楚红妆跳上屋顶挥手,银铃响成一片;秦挽霜的唐刀在最后一抹天光里一闪,像道未说出口的誓言。
这一路走得极艰难。漠北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像无数细针。第三日午后,两人在山坳里歇脚时,林昭月的剑穗已结了层薄冰——她硬是用剑气劈开了三处暗河,替叶凡挡了半宿的暴雪。
“到了。”第七日辰时,林昭月突然勒住马。叶凡抬头,只见两座陡峭的山壁间夹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缝隙里飘出若有若无的药香。他运转内天地,神识如涟漪般荡开——果然,山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阵纹,看似杂乱,实则暗含“困龙”之局。
“退三步。”他拉住林昭月的手腕。少女的手在他掌心绷得笔直,像柄蓄势待发的剑。叶凡闭目,内天地里的天道之力自动流转,将阵纹残缺处补全。再睁眼时,山壁上的纹路突然亮了,像被点燃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