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狗贼啊!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啊!被抓走的为什么不是我这个没用的老婆子哇!”老妇人闻言,顿时哭得肝肠寸断、肝胆俱裂,最后甚至干脆哭晕了过去,幸亏崔昊及时上前将她扶住,才不致老妇人摔倒在地上。
“唉,崔捕头,你先把她给送回去吧。”康大勇叹息着对崔昊道:“记着好好劝劝她。”
崔昊甫一背着老人离开,齐少宣再也坚持不住,脱力地晕倒了。
云奇眼疾手快,同康大勇一起上前架住了齐少宣,合力将其架进了主屋内,萧铃儿也连忙将仍然熟睡着的小荷交给了身旁的衔环,也跟着进了屋内。
这是一间不太宽敞的、极为简陋的茅草屋,屋内燃着昏暗的油灯,只摆放着四个瘸腿的木杌子和两张破旧的竹榻,晕倒的齐少宣就被放置在了其中一个竹榻上,而康大勇正慌乱地在墙角的两个大包袱内翻找着疗伤的药材。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萧铃儿的眼眶一红,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顺腮而落——自她离开钧城后,在齐少宣身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她已经从戍卫不断传回的密报中有所了解,从昔日翩翩贵公子,到而今妻离家破的落拓之人,齐少宣所有的经历和遭遇就像一根尖利的刺,深深扎在了萧铃儿的心上,今日始料未及的重逢将那根盘亘多日的刺连皮带肉拔了下来,只余了一个带血的窟窿,疼得厉害。
于是,感觉几近窒息的萧铃儿没有继续留在茅草屋内,而是选择了逃离。
茅草屋外,衔环正抱着小荷靠坐在墙下发呆,见面色不佳的萧铃儿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便开口道:“小姐,你莫要担心,大当家的不会有事的,之前他带小荷回来时,受的伤比这次严重多了,也很快就好起来了。”
萧铃儿托着下巴,歪头瞧了瞧小荷睡得红彤彤的小脸,又看了看明显多了几分风霜和暮气之感的衔环,轻声感叹道:“能再次看到你们,真好。”
衔环使劲眨了眨眼睛,努力吸着鼻子不让眼泪流出来,平静了少顷,她才说道:“能再次看到小姐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萧铃儿轻声问道:“你们是怎么从西突人的屠杀中逃出来的啊?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唉,”衔环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西突人是突然打进钧城的,不过,在那之前钧城里头就已经因为天火而乱得不成样子了,所以,西突人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攻占并血洗了整个钧城。我这辈子从来、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的尸首,密密麻麻、开膛破肚、身首异处,就没有几个是全须全尾的。恁大的黑子河里头全都是血,满眼见不到几个活人,真是惨啊!”
萧铃儿见衔环有些微微颤栗,便将她冰冷的左手紧紧握在了自己的双手之中,试图可以给她一些温暖和安慰。
衔环吸了吸鼻子,勉强回了萧铃儿一个并不灿烂的笑容,继续对她说道:“小姐,你刚才看到的那个裴婆婆就是我们在逃离钧城的路上救下来的,天火烧了她的家,西突人屠杀了她几乎全部的家人,就连她那对从天火中死里逃生的小孙女也被西突人给抓走了。 下沙镇是钧城周围唯一没有被西突人占领和血洗的镇子,所以,这里很快就聚集起了从钧城和拴马镇逃难过来暂避灾祸的百姓。后来,不知谁说的,西突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许多没骨气的孬种男人,竟扔下妻儿父母自个儿逃命去了。
不过还好,很快大当家的就带着小荷和不少乡勇、义兵来了下沙镇,这里有大当家的之前秘密储藏的一批粮食,原本就是备着兵荒马乱的年景应急用的,紧紧巴巴的够镇子里的这些人吃上一两个月的。
自从大当家的来到下沙镇,那个裴婆婆三天两头就过来哭闹,想让大当家的去救她的俩孙女,大当家的总归是心软,被哭求了几回就答应了。昨日,大当家的打听到一个情况,说是那帮西突狗贼的首领也澜孙代所住的河西将军府内,有不少被抢掠去的年轻女孩子,然后,昨晚上大当家的就带着崔捕头赶去救人了。唉,但结果,您也瞧见了。”
“姊姊、姊姊——”小荷突然梦魇般在衔环的怀里扭动着瘦小的身体,整个人显得极为惊恐不安。
“姊姊在,姊姊在啊,乖啊,姊姊在。”衔环赶紧轻轻拍了拍小荷的后背,将她又哄睡着了。
“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啊?”萧铃儿怜惜地轻轻帮小荷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小声问道。
“唉,”衔环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小荷也是个可怜的,大当家的说她的家人都被西突人给杀了,白日里她不大爱说话,也不爱出门,见着生人常常吓得哆嗦,晚上就只愿跟着大当家的。昨晚上,大当家的他们一走,小荷就醒了,搁院子里哭了一宿,幸亏你们都平安回来了,不然,这小丫头准得哭瞎了眼。”
沉吟片刻,萧铃儿还是问出了那个她不太好启齿,却又很关心的问题,“练姐姐,哦不,练芙蓉她,齐大哥有去寻找她的下落吗?”
“没有!”衔环语气突然就多了些冷硬,“她既背叛了大当家的,还去寻她作甚?”
萧铃儿当即顿口无言,练芙蓉绝美的容颜不停在她的脑海中闪现,温柔的、善良的、纤弱的、惹人怜惜的、贪婪的、恶毒的、险诈的,这一个个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练芙蓉,慢慢的,那张美丽的容颜,愈来愈虚幻,最终化成一缕薄薄的青烟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