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两个时辰的大朝会,似乎耗尽了王建积攒了许久的体力,当离开正殿一脚踏入内殿的瞬间,他的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上,幸亏一个坚强有力的臂膀一下子将其扶住了。
王建定睛一瞧,来人正是常驻宫中陪伴了他三年的无忧道人。闻着无忧道人身上特有的药香气,王建的心中顿觉泰然,皇极殿上的那股戾气也立刻烟消云散。
无忧道人的年纪据说已过期颐之年,这一点并非胡说,是经过戍卫严格调查后的结论。但是,若单从外表来看,无忧道人看起来却比王建还要年轻不少,就连鬓发和髯须都未染半点霜色,再加上常年的修身养性,使得身着道袍的无忧道人有种不可名状的飘逸出尘之态,这种仙风道骨的气质,令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感到自惭形秽、相形见绌,并顿生仰慕之感。身为九五之尊的王建,就是被无忧道人的这种活神仙般的气度所深深折服,才坚决要将他留在宫里的。
不过,之所以能够一直留在皇帝的身边,除了年纪大、会炼丹、长得像仙人外,无忧道长还有另外一个杀手锏——长生修仙术。
生过那场重病后的王建,虽经无忧道人治疗后痊愈但身体却大不如前,不过,在无忧道人每日一丸仙丹和“神仙秘方”的调养,王建的自我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在王建之前,大新朝的八位先帝都是未及知天命的年岁,就早早崩逝了,所以,如今已经年逾古稀的王建对无忧道人的依赖和信重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身为肉体凡胎,谁不想有朝一日可以得道飞升、羽化成仙?就算成不了仙,最不济也能混个百岁而终,再享受数十载的帝王至尊,岂不快哉?
“陛下,”无忧道人将一只盛满了暗红色液体的琉璃盏送到了王建的手边,恭声道:“您该服用‘琼浆’了。”
“嗯,辛苦道长了。”王建接过琉璃盏,没有半分迟疑便将之一饮而尽。
眼看着王建喝下了“琼浆”,无忧道人方才甩了甩拂尘,微微压低了声音,蹙着眉头对王建道:“陛下,下一批的丹药和‘琼浆’需要更多的处子之血作为药引,可是宫中的处子之血已经不够用了。”
处子之血是无忧道长炼制仙丹和神秘仙方“琼浆”最重要的原料,取自于刚刚及笄的豆蔻少女,由于取用过程极为残酷,那些被强取了“精血”的女孩子绝大多数都没能活下来,截止目前为止,被禁卫军运出皇宫填埋到京城周围乱葬岗里的女孩子的尸首就已近上千具了,而那些女孩子的家人所获得的补偿仅仅是十数两纹银而已。刚开始,也曾有忠贞的大臣上书或者是当面劝谏过王建,但下场基本都是“不得好死”,由此,便再没人敢对此事有任何的置喙了。现在,这件事在宫中和民间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尽管民怨因此而沸腾不已,但是王建却依旧如故,最近甚至开始有变本加厉的趋势,这一点,从禁卫军每隔三两天就会往乱葬岗运送一趟尸体,就能可见一斑。
面色复又恢复红润的王建,很是不悦道:“宫中的不够了,就再换一批新的来,整个天下都是朕的,这点事儿就值当道长发愁?”
无忧道人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王建对无忧道人妇人之仁的犹豫很是不满,“朕是所有大新百姓的君父,朕为他们操劳了大半辈子,他们也是时候该为朕贡献、贡献了。”
“陛下所言极是。”无忧道人垂首称是,在众宫人的簇拥下,君臣二人相携朝着皇辰观而去。
当云守正甫一走出宫城,远远地就看见了早已等在东岳门外的云福。
见到云守正,云福急忙穿过众官员凑到云守正的身旁,连礼都未行,就慌张地禀告他道:“主子,夫人她去了钧城。”
“什么?”云守正陡然变色道:“你不是派人跟着她了么?怎么会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都怪小的无能。”云福立刻垂首认罪,并解释道:“夫人和代莉斯避开了所有的眼线,突然改变了行程,绕开黄栌城从合黎山直接进了钧城。”
云守正面色阴沉地命令云福道:“尽快找到夫人,把她给我带回京城。看来,这一次,我必须得把她锁进国公府了。”
“是,小的遵命。”云福领命,立刻打马离开。
已经二十多个时辰未曾合眼的云守正,疲惫不堪地站在朱红色的宫墙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苍凉,他望着西北方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双目紧闭,无奈叹息道:“唉,弥萝啊弥萝,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