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古便是富饶之地,其中又以苏城为最。韩伯城为苏城大族,世代经营,家资巨厚。韩家每年都要往外扩一扩宅邸,几乎占了苏城城南大半地段。韩府内亭台水榭林立,园林奇石精巧,殿宇恢弘大气,便是行宫也不外如是。
外人或许不晓内情,但本地人都知道,韩伯城几乎可以称得上苏城的土皇帝了。苏城水运发达,交通便利,韩家掌港口,各地往来商船皆要被其盘剥。官府也早已沦为韩伯城的附庸。奈何大周孱弱,无力整顿江南。
各地门阀虽表面仍为大周臣属,但早已不向朝廷缴纳税银,门阀养兵,圈地自营,和举旗自立不过就差个名头罢了。韩伯城欲效法门阀,意图江南自立。
这些日子方野早出晚归,将苏城大情小事打听了一番。
“……江南富贾云集,豪族林立,谁也不甘屈居人下。韩家即便势大,短时间内也无法统一江南。韩伯城无所不用其极,将苏城范围不尊其号令者皆投入骷髅塔,迫其就范。”
“苏城原本百业兴盛,韩伯城搞这么一手,诺大苏城繁华不复往昔。”李玄度拢着袖子叹息一声。
赵珩拎起茶壶往李玄度杯子里添了热茶,掀了掀眼皮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墨家叔侄俩,道:“救了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墨玉瞪了瞪眼:“救出家主,当然是回嘉南城了!”
赵珩微微摇了摇头。
墨世宁突然反应过来,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蹙眉说道:“赵公子的意思是韩伯城会狗急跳墙,调动兵马封锁苏城!”
姬元煦坐不住了,他狠狠在桌上捶了一拳:“江南之地毕竟还属大周管辖,韩伯城岂敢这样目无法纪!”
芳唯瞥他一眼,见他脸色铁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元煦师兄一路走来也当明白大周眼下的处境,江南的事儿朝廷根本无力去管。但我们若现在救出墨家主,必会激怒韩伯城,遭殃的是江南百姓。”
墨世宁拳头紧握:“若因救我父亲一人而累及数万百姓,便是救出父亲,父亲也会愧疚自责。”
“即便不救,韩伯城自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受苦受难的还是江南百姓……”赵珩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墨氏可有私军?”
“有。”墨世宁并没有隐瞒:“虽然朝廷不允,但这世道上若想保下家族自当有所准备。氏族豢养私军并不是什么秘密。”
“有多少?”
“五千子弟。”
赵珩点了点头:“韩伯城虽有意自立,但各地门阀都没有动静,他不会贸然当这个出头鸟。眼下我们的优势在于韩伯城并不知道我们将要赴骷髅塔救人,那么他在苏城的部署想必也不会万分周全。”说到此处,赵珩看向方野:“你这几日在外行走,应该已经摸清了苏城的大小街巷,我需要一份详尽的苏城防御图,还有韩伯城驻军地。”
李玄度端起茶杯吹了吹,笑看着赵珩:“阿珩想把韩伯城困死在苏城。”
“没错。”赵珩点头道:“风雨飘摇,野草避免不了要受摧残。但若将风雨局限在某一处,动荡之下,也可保下更多百姓。骷髅塔是不祥之地,韩伯城建此塔害人不浅,也当自食恶果。”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姬元煦道:“且不说苏城官场已投向韩伯城,我们在此地毫无接应。牵一发而动全身,韩伯城在苏城风头正盛,一旦韩伯城倒了,江南必生风波,苏城占尽地利之便,也必当沦为几大氏族争相抢夺之地。而江南一旦生乱,不论南北之地,皆会受到不小的波及。何况江南富庶之地,几大门阀像盯肥肉一样眼馋,若这时门阀再有异动,岂非天下大乱了。”
“那元煦师弟说怎么办才好?”
姬元煦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大周胶着的局面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了。虽各地门阀未曾竖旗自立,但淮阳楚氏、东洲钟离氏、燕北景氏等大小门阀皆已自治,手握重兵,有钱有粮,在各地已有独立的官场体系,俨然已成了小朝廷。他们心里都清楚,若大周再无明君能主出世,镇压门阀,不出几年天下必当大乱。
姬元煦懊恼的缩在椅子上,素来挺直的脊梁竟生生躬了起来。芳唯见他脸色忽又转白,忙说道:“天下之势虽不明晰,但事在人为。先生带我们出游的目的不就是要我们看看这大周的天下,找到沉疴痼疾之所在,有朝一日解除这病灶,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
小姑娘声音铿锵有力,灼灼目光透着坚不可摧的光芒,乍然如雨后骄阳照亮了姬元煦灰败的心。
他愣怔的看了芳唯一会儿,忽地起身走到李玄度身边拱手拜了一拜,道:“弟子有愧先生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