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那是在干什么?那些百姓围了好几层,是有什么热闹瞧么?”姬元曜坐在马车里,浅浅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
姬元煦探头一瞧,见前方围观百姓不停喝彩叫好,便笑道:“那是杂耍,江湖上的手艺人亮绝活。你若想看,稍后我们看过先生我带去你望月楼,那里可以俯瞰整条街。”
姬元曜点了点头,他并不在乎看大夫这件事,他本也没报什么希望。
但姬元煦却十分紧张。前两年他巡查西北时,在武威城听说过李先生的事儿,武威城的百姓几乎把他奉为神人,那时他并未完全相信。后来接触下来,他越发觉得此人深藏不露。
带二皇弟去看诊是件极为冒险的事儿。首先且不论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李先生察觉,若此事泄露出去,甄世尧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甚至也可能会给二皇弟带来麻烦。当然,他更担心二皇弟的病连那位李先生也医不好。
姬元煦与姬元曜虽非一母同胞,甄世尧又视自己为眼中钉。但在姬元煦看来他们是兄弟。他总是想起小时候,母后薨逝,小皇弟就算身体不舒服也要坚持陪着自己。他用肉乎乎却冰凉的小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告诉他:“曜儿会一直陪伴大哥的!”
“皇兄?是不是到了。”
马车停了,姬元煦回神过来,撇过脸眨了眨泛红的眼,涩然道:“就是这里了。”
翰林学宫附近住的多半都是来国都游学的读书人,因此小院修建的规整干净,院中栽种些花草,颇为赏心悦目。
李玄度正坐在藤椅上指点赵珩兄弟俩练剑,听方野来报,说是元公子到了,这才施施然起身迎了出去。
甫一照面,他便将目光落在姬元煦身边那少年人身上,微微一诧。
姬元曜也打量着李玄度。不知为何,他第一眼见此人便觉压抑在心中的万千苦痛豁然有几分疏解之意,他神思清明了,落在李玄度身上的目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赵珩察觉少年的眼神有些不甚高兴,冷声说道:“哪位要看病?动作快些,我家先生午后要补眠。”
姬元煦早就习惯赵珩阴晴不定的脾气了,他笑着对李玄度拱拱手:“李先生,这位便是我弟弟了,弟弟久病缠身甚少出门,不常与人打交道,失礼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姬元曜这才回神过来,也忙拱了拱手:“先生见谅。”
李玄度擡手指了指院中石桌,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在院子里稍坐坐?”
“甚好。”
赵珩扭头进屋取了脉枕过来放在桌上,又将李玄度的银针展开,然后乖觉的站在李玄度身后,双目灼灼的盯着姬元曜。他总感觉这个少年来者不善。
李玄度只是觉得赵珩别别扭扭的,不过这孩子向来如此,总是喜欢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这会儿指不定心里头拐出几百道弯儿了……
他收敛心神,将手搭在姬元曜的脉上探了探。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许久,李玄度收回手,他眼眸低垂,缓缓开口:“药石无医。”
姬元曜只是淡淡笑了笑。
姬元煦却急道:“李先生,真的医不好么,我,我弟弟……”
李玄度唇角绷着,他看着眼前少年,眼神有些纠结。
“先生,但说无妨。”姬元曜道。
“先天失魂,鬼怪缠身。”
姬元曜原本平静的眼骤然掀起惊涛骇浪。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都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没有人知道每天夜里那些脏东西都缠着他,他头痛欲裂,仿佛有人用刀子在一点一点磨他的头骨……
姬元煦当下愣住:“这,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哥,先生说的都对。”姬元曜盯着李玄度看了会儿,道:“先生能看出病症所在,是不是有办法医治呢?”
“有。”李玄度道:“但过程很痛苦,而且……我不确定要不要医。”
姬元煦还没从刚才的诊断中反应过来,又听李玄度这么说,忙又问道:“为何?是担心医不好我弟弟么?”
“那倒不是。我们并不会在国都久留,而治病却非一朝一夕之事,或许还要很多年。何况我要为自己的后路考虑,还有我一众弟子的后路。”
姬元煦不太明白医个病怎么就牵扯这些了,他看了眼姬元曜,道:“便是医不好,我们也不会怪在先生头上的。”
李玄度微微摇了摇头。
姬元曜却扶着桌子站起来,冲李玄度深揖一礼:“我愿放弃身份,拜入先生门下,侍奉先生,视如亲父!”
“不行!”
“不行!”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赵珩难得在一件事上和姬元煦站在同一条战线。
“元曜,不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