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蔓讶异地擡头去看谢诚。
这不是......上次她在季灼灼家被曹健皓扯破领子的那件衣服吗。
她记得两人从警察局回到谢诚家,在这里,谢诚把自己的校服上衣借给她。
而赵舒蔓则是直接把这件衣服丢进了垃圾桶。
所以,谢诚是那之后将这件衣服捡了回来。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满心困惑的赵舒蔓伸手将衣服从纸袋子中拿出来。
衣服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上面是和谢诚衣服上同样的洗涤剂香味。
她将纸袋放在一边,展开衣服来看。
原来领口破掉的位置已经被补好,不仅如此——
“这兰花是你缝的吗?”
赵舒蔓盯着这件淡粉色短袖上面的这支洁白优雅的兰花,不敢相信。
原本这件短袖上衣有些单调的。
这支兰花倒成了点睛之笔,V领口的花朵简直翩然欲飞。
而且,在之后的许多年中,兰花的确是她最喜欢的花。
“布艺贴是买来的,”谢诚见她喜欢,也轻松了许多,“缝起来简单。”
说到这里,谢诚有些犹豫,“你喜欢就好,我原本还以为你不会再想要这件衣服。”
赵舒蔓擡头。
原本当然是这样的,经历了那种事,人大概巴不得将与那种事有关的所有物品乃至记忆都抹去。
她低头看着领口的兰花。
但现在不同了。
谢诚是连一个破旧的玩偶猫咪耳朵都愿意去拯救的人。
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肯定也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失去这件衣服而已。
他完全不在意那件事,因为那不是赵舒蔓的错。
但他在意她的所有,哪怕只是一直破旧的小玩偶,或是坏掉的短袖上衣。
“不会。”赵舒蔓很珍惜地将衣服叠起来重新放回纸袋,“现在这件衣服和之前根本不是同一件了。”
“我很喜欢。”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但气氛并没有尴尬。
反而有种莫名的温馨。
“小蔓,有一件事。”
谢诚声音突然有些哑,他轻轻咳了一声,“我想跟你说。”
来了。
赵舒蔓知道,一定是那件事。
“能不能等我跟我妈妈通个电话,”赵舒蔓冷静道:“我还没跟她说晚饭不回去吃。”
“好。”
谢诚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角的拖把,又把地拖了一遍。
厨房的调料区域也有些乱,谢诚走过去将那些瓶瓶罐罐重新摆好。
等他走过来的时候,赵舒蔓电话刚好打完。
她将手机收进口袋,略微背着光看着他的方向。
谢诚有些看不清晰她的脸。
也渐渐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接下来这些话。
“你是紧张吗?”
隔着昏黄的光,赵舒蔓的声音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谢诚:“嗯?”
“如果不是紧张,为什么要去拖地?”
有的人紧张就会想做清洁。
但她没想到谢诚是这样的。
明明原本是紧张的,但被赵舒蔓这样戳破以后却好像完全放松下来了。
她是蔓蔓,他的小蔓,他根本不用紧张。
“那,这样的话,你能握着我的手吗?”
谢诚说着,拉了另一个凳子坐到赵舒蔓身边。
赵舒蔓伸出手。
谢诚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
“我这段时间,其实并不是去参加机器人设计比赛,而是在医院治疗。”
有些意外,但并非完全不可理解。她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种病,叫‘心因性失忆’,它精神医学上的术语叫做分离性遗忘。”
谢诚的手冰冷,“简单来说,就是人选择性遗忘某段记忆——这些往往是创伤事件。”
“一周前的晚自习,一个自称是我爸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谢诚声音极度冷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这些事情既不是别人的也不是故事。
而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
原来,谢诚不仅仅在十几年前被遗弃在孤儿院。
谢诚的那个父亲,前几天再次出现,就是为了告诉谢诚,他们全家要搬离平城了,而他一想到这辈子可能再也没办法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忍不住过来见谢诚最后一面。
谢诚一直知道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
那是因为孤儿院里的小朋友都是这样的。
“一开始我以为那人是骗子,然后突然间,一段小时候的记忆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谢诚想起来了他被父亲抛弃在福利院,想起来那个人粗暴地给他塞了些钱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晚上,谢诚想起了更多在孤儿院的事情。
也意识到,在那次的孤儿院老师猥.亵儿童的案件中,他不仅仅是小英雄,同样也是受害者。
“医生说可能是那些事情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大脑才选择性的将那些封存。”
他面色苍白握着赵舒蔓的手,“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所以,直到再次见到抛弃他的父亲,谢诚才将这一切记起。
赵舒蔓一直抿着唇没说话。
事实上,跟吴玉玲通电话的时候赵舒蔓已经做好了安慰谢诚的准备的。
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对此不会感到意外。
她要做的,就是陪在谢诚身边,告诉他她一直都在。
但此时此刻,赵舒蔓却根本说不出安慰的话。
她看着这家徒四壁就连灯光都这样昏暗的简陋的房间,又看着这样好的谢诚,心里只怨恨老天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他经历了这一切,还是这样好,好的让人心疼。
谢诚松开赵舒蔓的手,站起身从床头拿出了一个袋子。
他将袋子放在赵舒蔓面前,重新坐在凳子上:“这是医生给的药,目前还在做催眠治疗,医生说我现在状况不错,完全有痊愈的可能。”
从发现自己这样的不正常之后,谢诚就跟班主任请了假,积极去市区的精神卫生中心治疗。
过去的那些事情让他睡不着觉、让他头痛欲裂,但好在,现在已经好了许多。
“你不必担心,”谢诚甚至弯唇笑了笑,他再次握住赵舒蔓的手:“有问题解决就好。”
“我一直是个承受能力还挺强的人,而且那些事已经过去许多年,我真没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受害者。
甚至有些在安慰赵舒蔓的意味。
赵舒蔓一把抱住谢诚。
将他冰凉坚硬的身体抱在怀中。
“不是的。”
赵舒蔓将脸贴在谢诚冰冷的脖子上,“不是的。”
不是承受能力强的人就要一直面对这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