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羽这次病的很重,应该说是旧疾加心伤,再加上几个月来每日每夜的劳心劳神,身体真的是吃不消。
杨雪笙给他施针用药,足足费了两天的力,他才从昏迷中醒过来。
叶羽的血瘀之症如今已经恶化到胸痹的程度,杨雪笙对他的健康情况十分担忧,也毫不避讳的提出作为一个医者不希望他继续操心劳神。
怜香这次真是被吓坏了,他昏迷了两天,她是两天都没合眼,此时见他醒过来,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一听杨雪笙这样说,也立刻附和道:“是啊,我看不如……向皇兄请辞,赋闲在家总比老这样操心好啊。”
叶羽将碗里的药喝掉,淡淡道:“若是操心倒还好,架不住总是伤心。”
怜香当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身体好些之后,叶羽第一件事就是到兰陵侯府去看看。此时,侯府中一片白丧素裹,显然正在办着蓝磬的丧事。
正厅堂内,正中摆放夜殇的灵牌,毕竟蓝磬的身份对外没有公开,此时办的还是兰陵侯夜殇的丧事。
此时,墨瑶披麻戴孝,跪在堂中,以妻子的身份为蓝磬守孝,作为子嗣的蓝靖祺还太小,只是被乳娘抱着陪在母亲身边。
叶羽上香祭拜完毕,看向呆愣跪在一旁的墨瑶,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刺痛。
他走到墨瑶身边蹲下,轻声道:“嫂夫人……节哀……”
叶羽的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哽咽悲伤,墨瑶擡眼看到他的一瞬间,眼中的泪也止不住的溢了出来,一层层的悲伤翻涌上心头,悲痛不可遏止。
大滴大滴的泪珠灼热的滑落在素色的孝服之上,晕出斑驳的泪痕。
叶羽静静陪着她,任凭她的悲伤吞没整个空气,对于墨瑶来说,这已经是第二次失去了。
蓝磬也好,夜殇也好,终究是再次失去了。
待墨瑶稍稍平复了心情,她缓缓站起身,亲自将叶羽送出府。
“你来看过他,他一定是开心的。”
叶羽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墨瑶微微一笑,道:“这事怎么能怪你……我现在,连该怪谁都不知道……”
叶羽无言以对,只好低头沉默的向府外走去。
“我最后一次见到石头,她言语中表露出想要带你一起回山东的决心,所以……我会向陛下说明,让你带着靖儿离开京城,回你们的家去。”
听到叶羽提到山东,墨瑶怔怔出神,片刻后苦笑道:“他曾跟我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回陌石山庄去。到时候,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叶羽难过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觉胸口堵得难受。
墨瑶在府门口站定,回头看向正厅的灵堂,唇角笑容温柔且悲伤,“其实有些话,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不用他说,我心中也很清楚。只是这么多年了,心中只牵挂着这一个人,这一桩情,纠纠缠缠一世,本想相守相伴下去,现在却也无望了……”
叶羽心中隐隐震惊,他看着墨瑶坚定哀伤的神情,总觉得她话中别有一番意味,难道……她竟是知道什么么?
※※※
蓝磬的头七刚刚过,叶羽便进宫去见了朱棣。
东暖阁内,朱棣静静看着叶羽递上来的奏折,然后就是一句:“我不同意!”
叶羽皱了眉头,“为什么?”
朱棣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反问:“你为什么要走?”
“奏折上已经写明白了,臣的身体状况现在很不好,笙儿的提议是离开京城静养。”
朱棣也皱起了眉头,来回来去踱步,显得很急躁。
叶羽见他像是眼前花一样在自己眼前转来转去,不由得头晕,“陛下,臣真的觉得很累了……请陛下看在多年劳碌的份儿上,恩准臣辞官归隐吧。”
朱棣停下脚步,问道:“那你要去哪儿?”
“苏州,杭州,实在不行的话,云南也行。”叶羽一口气说出几个自己想好的地方。
“不行!朕都不同意!”
叶羽先是一愣,随后想到,朱棣大概是猜忌自己,不想让自己去这些富庶的地方,不免有些冷淡地问:“那陛下您觉得我去哪儿合适?”
朱棣似是被他冰冷的语气惊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他。
两个人相对无言,空气中的气氛一时间是难以言说的尴尬,这样的感觉,自他们洪武二十年相识时起,就从未有过。
一转眼已经二十年了,可是这二十年来,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变成现在这样。
朱棣有些丧气的跌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语气沉闷难过,“三弟,你我为何……竟会生疏至此呢?”
叶羽也是愣了愣,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用那么冷淡的语气对朱棣说话。
又是一阵沉默,朱棣似乎是再也忍不了了,他投降一样说道:“朕不是不准你离京,只不过,地点是别的地方而已。”
叶羽诧异的看了看朱棣:“是哪儿?”
“辽东。”朱棣重新站起身,对叶羽道:“再过几年,朕准备迁都北京,在这之前,希望你可以替我坐镇北境。”
叶羽挑了挑眉,道:“臣都已经病了,陛下还忍心并且好意思把臣发配到边境去受罪?”
朱棣摇摇头,解释道:“不是让你去受罪,你只不过挂个虚名罢了,有大事你管一管,没大事就养老了。”
叶羽一听养老二字,实在忍不住送了朱棣一记白眼,“陛下算盘打得好,一方面卖了臣这个人情,另一方面又让臣去辽东坐镇,找了个便宜伙计,一举两得啊。”
朱棣没理会他,继续说道:“还有,蓝磬的头七过了,朕准备下旨,恩准他的儿子承袭兰陵侯爵位,他的妻子封赏三品诰命夫人,返回山东陌石山庄,享朝廷俸禄。”
蓝磬死后的封赏已经是足够,妻儿都已经得到了朝廷最大的恩赐,只是,叶羽知道这终究抵不过蓝磬的一条命。
只是,朱棣这样的做法,也多少算是让蓝磬九泉下得以安心了。
“富贵荣华本不是她的期许,只不过,陛下也给足了她死后的殊荣。臣,替她多谢陛下了。”
朱棣知道,对于蓝磬的死,叶羽心中是无法原谅自己了。
忍不住叹息,这之中的事,自己固然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是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失去挚爱亲人和朋友,又怎是自己的封赏可以打消的心结?
“对了,朕会下旨,让蓝磬的棺木回归山东葬在九如山陌石山庄的地方,也算是了却了他的心愿。”
叶羽点点头,再次替蓝磬谢过恩旨。
朱棣静静看着叶羽,轻声道:“三弟,朕有一事想要请求你,希望你可以答应。”
叶羽见他眼中真挚的感情,一时间多少怨恨也暂且放下,只道:“陛下请讲。”
“朕想……把熠儿过继给你,由你带他到辽东去,改名换姓,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什么?”叶羽这一惊可是不小,“熠儿是皇子,是陛下的儿子,怎么可以跟着臣……”
朱棣摇摇头,眼中的悲伤冲击了叶羽的心,“月儿一定不希望,她的儿子继续留在这乌七八糟的皇城之中。三弟,朕希望熠儿可以平稳安和的长大,而不是在这勾心斗角的皇城中,磨灭了纯洁的本性。”
叶羽怔怔看着朱棣,心中之前无数的怨恨,也在这一刻渐渐减轻,眼前的朱棣,如今不过只是一个期盼儿子可以得到最好人生的普通父亲罢了。
向朱棣正式的行了行礼,叶羽郑重的承诺了下来。
※※※
永乐八年十二月,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经过三司会审,以欺君上、犯上作乱的大罪判处凌迟处死,全家老小发配关外服役,永不得回归中土。
兰陵侯夫人及世子,携夜殇的棺木返回山东九如山,在夜殇丧期满一月后下葬为安。
永乐九年二月,朱棣任命靖国公叶羽为辽东巡抚,北上宁城,代替天子巡抚边关,北境一切大小事宜可先行报于靖国公处理。
永乐九年三月,皇五子朱高熠不幸夭折,皇帝悲痛不已,大病一场。
永乐十年,朱棣在岱庙祭天,在此处立了座石碑,上面刻上一排字——公元1388至1413,昭俪贵妃至此,乃朕心之所爱。今送灵还于此,了其心愿,望长相守望。
永乐十一年,冬,朱棣处理完奏折后,随口问身边的李兴,道:“今天,好像是夜殇的忌日吧?”
李兴弓着身子点点头,道:“正是,不过,也算是他的生日。”
朱棣微微一笑,他的桌子上一直收着一封信,是两年前叶羽从辽东写给他的,信中的内容除了保平安之外,更多的就是道歉了。
“道歉,真是的,他当时不知道真相,朕又能怪他什么?”
李兴却平和的笑道:“陛下当年的仁善之心,在老奴看来,当得起靖国公这几句歉意。”
同一天,辽东宁城,靖国公府内长廊下。
“我说公主,你又输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得意的看着一脸不高兴的怜香。
怜香不服气的看看她,道:“岚琴!你!不行,再来再来,本宫就不信赢不了你!”
岚琴得意的挑挑眉,道:“比下棋,你可是赢不了我的!”
眼看着这俩人又要斗起嘴,早已习以为常的叶羽无奈的笑了笑,“你俩真是够了。不过话说回来,岚琴,你可真够闲的,隔三岔五没事儿就来我这调戏一下怜儿,你是喜欢看她被你气?”
岚琴笑得开怀,点点头,道:“我就喜欢看公主气哼哼的样子,还有你家那两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古灵精怪。”
正说话间,稚嫩的声音响起,一路跑了过来,“岚姨岚姨,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打猎?”
岚琴抱起小女孩儿,笑道:“等到明年秋天的时候,现在是冬天,宁儿要好好读书,明年你爹考过你之后,才能跟岚姨去打猎哦。”
叶馨宁已经十岁了,她蹦蹦跳跳的跑进岚琴怀中,这小丫头性格活泼,尤其喜欢跟着岚琴去打猎,倒真不像她父亲那么懒。
馨宁的后面跟着一个更小的跟屁虫,那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叫着姐姐,全然不顾后面的乳娘呼唤。
怜香赶忙抱起小男孩,哄道:“熠儿乖,不要跟着姐姐乱跑昂。”
四岁的叶玄熠老实的窝在怜香怀里,一声声叫着娘。
看着熠儿稚嫩的脸蛋,怜香忍不住又勾起了回忆,想到了曾经明艳照人的皇贵妃江月。
叶羽坐到怜香身边,道:“夏空马上就要从南海回来,到时候她跟陛下述了职就会回来,咱们也许久没见了,好好聚聚。”
这时,锦霞从外面跑进来,“公主驸马,他们来了!”
只见,墨瑶领着个五岁大的男孩子笑着走进院内,说:“靖儿,姐姐弟弟都在,去玩儿吧。”
蓝靖祺的性子很活泼,得了母亲的嘱咐,立刻跑过去与馨宁玄熠玩儿在一起。
墨瑶缓缓走进院内,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袭蓝衣翩翩的青年。
叶羽笑着站起身,冲那蓝衣青年笑道:“又半年没见了。”
蓝衣青年回给他懒散却飞扬的笑,“好菜好酒都拿来,麻将桌也支起来,这次我们可得好好聚聚,小羽。”
(正文完)
番外(1)
番外一 会哭的礼物(叶羽 X 赵丝颜)
本篇虚构,如有雷同,纯属yy
他和她走到一起的时候,她刚刚失恋。
叶羽是个过于温柔善良的少年,他的笑干净清澈,但每每弯起的眼睛总像狐貍般狡黠,这又凸显出他的睿智和狡猾。他不拘小节,放荡不羁,从容多智、淡泊潇洒,清澈的眼眸如同子夜般深邃平静。
赵丝颜是个聪慧美丽的女孩儿,她热情似火,笑起来也透着爽朗热情。她敢想敢做,锋芒毕现。她的阳光,坚强,勇敢,她身上每个品质都深深地吸引着叶羽。
起先,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谁。
赵丝颜是个倔强又不甘寂寞的女孩儿,也许她只是想用无限的忙碌来充斥自己平淡的生活。但叶羽不一样,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过多的事情和热闹的环境。大一整整一年,他注意到了她身边所有和他称兄道弟的姐妹,唯独忽略了角落里忙碌的她。
改变从第二年开始,他们一起过了生日。
她的快乐,阳光,坚强,深深吸引着他。
从那个时候开始,叶羽才相信,赵丝颜是太阳,她有能力感染所有人。
之后的日子还是很平淡,但叶羽偶尔不经意透露出的关心,聪明如她,自然明白。
“我们找个正经的时间正经的地方好好谈谈?”
“嗯。”
“叶羽,你喜欢我?”
“嗯。”
“可是……”
“没事儿。”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我想说,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么?”
“哈哈,但那是过去式,早在我喜欢江城之前,他就有女朋友了。”
哦,就这样,就连在一起都是这么平淡。
没有轰轰烈烈。
他和赵丝颜把全部的时间都给了彼此,那段时间,是他们最最美好的时候。
她要排练,他就陪着她,无论多晚。她累了,他就背着她跑,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羡慕着他们幸福开心的笑容。他们十指相扣,只是普通的牵手却让旁人羡慕不已。
有一次,赵丝颜翘掉了排练,骗叶羽排练改了地方,带他去了郊外一个风景绝佳的地方看日落。
扑面而来的暮风带着淡淡的不知名花香,疾速下坠的风景被霞光披上了一层蓝紫色的纱衣,无数悄然点亮的路灯仿佛在大地上起舞的夜之精灵,传唱着晚暮的降临。
“小羽,谢谢你。”丝颜清脆的声音在微风中显得很轻,但在她身旁并肩而立的叶羽却还是露出了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丝颜迎着那抹灿烂如粉红蔷薇般的霞光伸出了手。摊开的掌心里满盛着绝美的空之光影,细碎而温暖的夕阳辉芒渗过她的指间投射在了两人染着淡淡金色的白皙面颊上。
“小羽。”
“嗯?”
“以后有空的话都一起来看日落吧。就像我不想失去这片天空一样,我也不会放开小羽的手哦。”
十指相扣。
心手相牵。
他与她交握。
无论是日出抑或日落,都会一直在彼此身边相伴走过喔。
因为——这片绝美天穹,因你存在而永远不会腐朽。
叶羽从未对赵丝颜描述过自己对她的爱有多深,也从未有过任何浪漫的言行,但他对她的爱,却是身边任何人都能看到的温暖。
那年大雨,她被困在排练室,他得知,不辞风雨去接她。雨下的太大,很多路段都不能走了。他换了几种交通工具,坐公交换地铁再换公交再换出租才赶到她在的地方。
见到他的一瞬间,她眼中充满惊喜和感动。她扑进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气息。
那天的大雨下了很久很久,他在雨中背着她,她举着伞为他们遮去雨水。但在
她的头慢慢靠在叶羽的耳边,温柔的说:“小羽,我好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嗯。我也是。”
……
“丝颜,我在你心里是怎样的呢?”
赵丝颜思考了一下,道:“除了我妈妈,最最重要的人。”不是爱人,不是其他任何,而是最最重要的人。
叶羽但笑不语。
叶羽对赵丝颜的爱愈发炙热,他无条件满足她随时随地的任何要求,哪怕任性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