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华鸢低头轻笑:“你看清了我这个人,没有你想得那样耀眼不可一世,反而只是一个单薄软弱的影子。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北堂朝注意到季华鸢看似放松的肩膀轻轻地颤了一下,只这一下,好像就将那些酸楚都抖进了他心里似的。北堂朝长叹一口气,他的手贴着地面摸索着握到季华鸢的手上,抓紧,慢慢地十指相扣。
北堂朝低声道:“我听明白了,也看懂了。以后,再努力对你更好一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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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华鸢愣了一下,北堂朝穿插在他指缝间的骨节那样温柔而有力,让他感到舒心,却难以免除那些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失落的情绪。他澄澈的双眼看着北堂朝,就这样吗?我说了这许多,鼓起勇气将自己的一颗心一点一点剖干净了捧给你,你只说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北堂朝叹息一声,擡起手抚过他如云的黑发,将厚厚一捧长发抓在手心里,握紧:“你说的这些,算是真心话,但并不都对。我知道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心里都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洒脱和大度,那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有一点一点让你明白,你无需洒脱,更无需故作大度。”
七百多个日夜的分离,我身边人来去更叠,这颗心却从来没有填下别人,就连空,都没有空过。十年前你在这颗心上嚣张地烙上了自己的名字,任我揉搓涂抹,却再难更改。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感谢未来漫长岁月,总有一天,我们将骨血相融。往日笑泪,都只是凭说。
季华鸢,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北堂朝拉着季华鸢的手回去的时候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原本决心要冷落他一阵子的事情,也对,他那些小脾气和爱人的不安全感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两人沉默着回到季华鸢的行殿,北堂朝没有再执意看季华鸢的伤,他将昨晚回去就放在身上的药膏放在季华鸢枕头边上,然后低声问道:“想吃什么?”
季华鸢仔细想了一下,继而笑了:“简单清淡些吧。”
北堂朝点头,吩咐下去。宫人很快便端上了清粥小菜,碗碗碟碟摆上桌。咸瓜腌得很好,绿得鲜亮的颜色,嚼起来非常脆爽。北堂朝如常给季华鸢间或夹着菜,季华鸢也如常不擡头地吃下去。两人坐在一张小圆桌旁相邻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吃着他们的晚饭。
好像就这样,就会一辈子。
那晚北堂朝宿在了季华鸢行殿里,他从身后将他搂在怀里,将脸埋进他的长发中,睡得香甜。隔天一早,宫人们如常给行殿里送早点。大概是因为北堂王也在的缘故,早膳格外丰盛些。两个主子在一众宫人的服侍下用膳,说着闲话,却不知道为何话不投机,竟然渐渐争吵了起来。末了,北堂王将碗往桌上一摔,拂袖而去。
一直静立在季华鸢身后的小宫女低声探道:“主子,这饭……”
季华鸢冷笑一声,提起筷子说道:“合着你们是为了北堂王准备的早饭?”
季华鸢鲜少这样发作人,他生起气来的时候没有横眉竖目,却让人心头寒起。屋里的宫女太监们立时跪了一地,然而季华鸢却只是沉默地喝了半碗粥,然后擦擦嘴轻描淡写地说道:“去隔壁,问问王储用过早膳没有。”
晏存继来得很快。这个人的笑声总是先于人出现的,季华鸢已经习惯了他的放荡,只是低头吃着饭不说话。晏存继笑着迈进殿里来,也不避讳周边宫人,大声说道:“和北堂朝摊牌了?”
季华鸢只是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凳子,嗯了一声。晏存继大咧咧地坐下,一边指使着宫人给他夹这夹那,一边伸手无比自然地搭在季华鸢的肩膀上:“这就对了,早就告诉过你,良禽择佳木而栖。”
殿里似乎一瞬间静了片刻,周围的小宫女谨守本分死低着头,却都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然而那位一直冷傲的主却没有大家想象中激烈的反应,季华鸢只是安安静静地将口中嚼着的一口酥饼咽下去,然后擡眼说道:“你才是禽。”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传开了。季华鸢公然跳船,北堂王怒气离席,西亭王储抱得佳人归,好生得意。这三方原本就一直暗潮汹涌,却在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纠缠之际,狠狠地闹了一出。仅仅这一个早上的工夫,季氏谪仙佳公子换了主。给这行宫平静的生活增添了茶余饭后的无限谈资。
宫人间自然是众说纷纭的。有知道些内情的人猜测季华鸢是认了血亲要回归西亭,但更多的宫人——尤其以宫女和妃嫔们居多,都暗中道季华鸢吃里扒外,脚踩两条船。而处在谩骂中心的季华鸢却依旧如往日一般冷着一张脸,该干什么干什么,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就是,他似乎格外光明正大地与晏存继形影不离了。那人好像完全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他,依旧那样整日冷着面,偶尔会对晏存继微笑一下,过往宫人低着头不敢失礼,却都暗叹这个人就连吃里扒外都这样自然而然,仿佛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而晏存继,大家对这个风流王储早就习惯了,倒没有人说太多他的闲话。然而,不得不说,晏存继固然风流邪魅,但在南怀这片土地上,又有谁能比北堂朝更讨女人们的偏爱?一时之间,明里暗里骂季华鸢的人比比皆是,北堂朝走在路上,都能听见宫女们细细碎碎的议论。说得难听的也有,只是她们大多都会加上一句“好心疼北堂王”,让他纵然有无奈,却也不得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