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华鸢想到这,不免觉得讽刺,他弯起痛得要裂开的嘴角笑,哑着嗓子对北堂朝说:“北堂朝,那日也是如今天一样的暴雨,我困在江边,被晏存继救起。那三日,我确确实实是与晏存继在一起,也确实是承诺了他,向你隐瞒他到帝都的行踪。秋雨来说的话,虽有七分是假,也有三分是真。而这三分,已足够你杀我了。你若真的舍得,就……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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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华鸢说:“北堂朝,你若真的舍得,就……动手吧。”
那人说这话时面色苍白,嘴角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北堂朝隔着滂沱的雨帘,一忽觉得季华鸢是笔直桀骜地挺立在那儿,一忽又好像看见他整个人都在暴雨中瑟瑟发抖。隐约之中,一切都是那么恍惚,却只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季华鸢还是笑着的。从他回到帝都之后,便一直都是这样淡淡的笑着,像是温柔,又像是苍凉,像是嘲弄北堂朝的痴情,又像是嘲弄他自己的荒唐。
北堂朝的眼眶在黑夜中渐渐红了,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喑哑,他缓缓放松绷紧的身子,望着那人,一字一句道:“季华鸢,你说得对,我舍不得你。”
“我舍不得杀你,但我不会再放纵自己爱你。”
北堂朝在暴雨中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像是自言自语地一句句呢喃:
“季华鸢,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一点的怜惜,对你,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善待。你说的话,我再也不会相信一句了。”
“北堂朝,你说对了。我原本就是一个阴险的贱人,只会一次次伤你、负你。所以,你本就不该信任我。”季华鸢说着,笑着,竟然还微微吐了吐舌头,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柔声道:“看吧,你信了我,却被我伤得这么惨。以后,别这么傻了。”
北堂朝木然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缓缓道:“不,我做不到。只要你还是季华鸢,我就还是会犯傻。”
“那可怎么是好呢……”季华鸢轻轻侧着脑袋笑,低声道:“你这么爱我,你这一辈子,就栽在我手上了。”
北堂朝沉默片刻,木然地开口,却是道:“季华鸢,我不忍心杀死你,但我要彻彻底底毁了你,也许那样,我——就不会再那么傻了。”
季华鸢闻言只是笑,垂下头,不再说话。
北堂朝说,他要毁了他,要彻彻底底地毁了他。
满院的雨声,敲打着青石板,更加寂静了。北堂朝透过偏屋洞开的房门,看见季华鸢的床。那床上还散乱着一床被子,上面绣着大朵大朵镶金的海棠,还绣着一只苍劲秀美的剪尾鸢。那是他在和季华鸢和好当晚便从飞鸢楼亲自抱过来的——是从前,他和季华鸢夜夜同床共枕时盖着的。季华鸢的体温,季华鸢棉被下雪白的皮肤,季华鸢羞赧又调皮的笑,好像还在眼前,透过这冰冷的雨帘,像是一道道火辣辣的鞭子,一鞭一鞭地抽打在北堂朝的心上。抽得他疼,疼得想哭。
北堂朝想起那日飞鸢楼院里的海棠树下,那人委屈又愤懑地偏过头去,看着那半幅未完成的画,眼中垂下几滴清泪。不知道,那滴泪,又是真是假。
“季华鸢……”北堂朝缓缓走近去,伸出手,抚上季华鸢在冰凉雨水的冲刷下依旧滚烫的脸,低声呢喃道:“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嬖宠吗?你以后,就留在我府上,乖乖地做一个嬖g好了。”他说着,唇角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声音大了许多:“就像你说的,我喜欢你,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你死,更舍不得你离开。不如你就留下来,每日伺候得我舒坦了,就有好吃好穿,有好日子过。我找最有经验的嬷嬷好好调jiao你,将你那一身的傲骨一根一根拔去,兴许有一日,你变得和那妓馆里的其他娼妓一样谄媚低贱,我就会真的忘了你……到那时,我再杀你。”
北堂朝话音落,天边又滚过一道闪电,像是从季华鸢和北堂朝隔雨对视的双眼中间劈过一般,照亮了北堂朝的面如死灰,也照亮了季华鸢愈发苍凉、带着诡异笑意的脸庞。
季华鸢背后的伤疼得像是要烂了一样,暴雨好像冲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着北堂朝,觉得有一点点逐渐放大的晕眩。白天,那人还说着要等他把心里话说出来,要和他一起面对。那人还告诉他不要怕,那人还说要和他抛却过往,一直走下去。而现在,那人就站在对面,口口声声要将他调jiao成娼妓,要毁了他!
季华鸢知道这都是自己做的孽,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竟是那么的心寒。季华鸢扶着膝在雨中一点一点蹲下身子,抱着自己冻僵的双腿,只是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