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日。
夏漓睡到日上三竿,她蜷着身子翻身时,膝盖与额头都碰到了硬物,这才不甘缓缓睁眼,呃……,面前的一堵人墙正在对着她笑,她眨眨眼,再眨眨眼,视线转了一圈,脑中回神:她成亲了,面前笑的傻嘻嘻的是她的新婚夫君……她不着痕迹的将身子后移一点,再移一点……
她熟睡后小脸红润,双手手指微蜷,小臂相抵缩于身前,腿也蜷着,一如幼童入睡,时不时还要翻身,特别可爱……
黎寻之醒后,满腔柔意看了她许久,才起身洗漱,穿衣束发后,仍躺回床上,斜倚在床头,双腿交叠,一边翻看从书架上取的她看过的书卷,一边注意着她的动静,她这会儿正面朝床内,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露在发丝外的玉白侧耳……
突然,她似乎有翻身的动静,他立即轻掀被子侧躺好,等着她自己翻身到他怀中……,果然,下一刻,她便直直入怀……
他将她后移的身子抱入怀中,轻声问:“饿了?起床用些膳食?”
“……”,刚睡醒,不想说话,她就着被环住的姿势,闭上眼……
“……可是……有不适?”他俊脸微红,难得的支吾、含糊其词……
“……”,夏漓僵住,起床气加上羞恼成怒,光着脚丫,在他小腿上使劲踢两脚:“起床气!懂不懂什么叫起床气?!”
让他‘不适’,‘不适’是吧?!气不过,擡脚再给了他两下。
他将她的动静视为挠痒痒,半点不觉疼,将她圈在怀中:“现在有没有好点?”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让她有气无处可发,她从他怀中仰头,白一眼他:“您要是能松开手,赏口饭吃,或许能好。”
他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将她的头按向怀中,交颈而卧,静静抱着她半晌,方松开,自己先下床,将放在一旁的衣物给她放到床上,顺手拿起外衣,想亲手给她穿上……
夏漓掀被坐起,觉得光线明亮,怀疑自己睡到了午时,见他将她的衣裳给她披上身,一手扶住衣袖,一手抓起她的手,要放入袖中……
她挣开他的手,将衣裳扯下来抱在怀中,绕开他迅速下床,顺手捞着其他衣物,身着中衣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冲进旁侧屏风后,口中低嚷:“我有手也有脚!”她都多久没让人侍候过穿衣了,他这是要干嘛?
见她如脱兔一般,跳着脚的跑掉,黎寻之无声一笑,她从未在人前表现出过急慌之意,如今却被他小小动作,急得第一次急急逃开,嗯,或者说……羞得?
他移到屏风边,轻声劝她:“别急,我已让人备膳食。”
她哪里有急?她只是不习惯!
夏漓长出一口气,忍着不理他,给自己穿戴妥当,再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一身湖绸缎面绣金丝牡丹袄裙,红艳艳的跟那什么似的,再想想外面他的穿着,赭红色倒是没有她的鲜艳,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喜欢的颜色须得穿在身上,但有个人陪着,感觉立时好受不少……
她光着脚丫大大方方走出去,当一旁之人不存在,拿上袜子,坐去另一侧美人塌上,给自己穿袜再套上与衣裙同质同色的棉鞋。
她接过他给递来的另一只鞋穿上,伸出双脚感受一下新鞋,然后放下脚,这才看向身旁坐着,眸光温软看着她,不说话的他,无奈道:“什么时辰了?你不饿?”
他牵起她双手:“巳时,不饿,等你一起用膳。”
夏漓感叹:幸得她是公主,要是其他做妻子的,这会儿都该被休回家了。
她将手抽出来,站起身,不顾形象,在他面前微举手撑个懒腰……,反正都成亲了,她就是这么一惫懒之人,爱咋地咋地吧,下一瞬便被他在侧面揽腰抱住……
她就着这个姿势,在他怀中转身,抱住他腰身,伏在他怀里,打个哈欠,懒懒道:“贵族女子的礼仪,我早八百年就抛掉不要了,不痛快又麻烦……夫君大人曾说过,将我当普通女子看,您其实打眼了,我不只是普通女子,还是个懒妇,你后悔吗?”
他亲亲她发顶:“为何要后悔?阿漓是唯一一个在我面前盘膝而坐,站要倚着,坐要靠着的姑娘,是连青楼行院都敢去,且丝毫不觉理亏,反而理直气壮的姑娘,早知你不屑于规矩礼仪,性子率性自在,我好不容易娶到阿漓,怎会后悔?”他与她共同经历了这许多事,好容易盼到成婚,他怎可能后悔!
她仰头看着他笑:“我去行院小倌馆,已经不是违反规矩礼仪的范畴了,那是离经叛道,你当初还说要陪我一起去,我便知你也不是表面上看着的规重矩叠之人。”
他亲亲她眉间,微笑:“我从来也不是。”……不对,他心念一转,皱眉:“小倌馆?”
她扬眉:“怎么了?”
“你还去了小倌馆?”他有些怀疑他听错了。
“行院与小倌馆,有什么区别,我都为此挨过罚了,刚刚完婚,你难不成就想再对我秋后算账?”她去的时候,他可还不是她未婚夫……
他知道她去过行院,当初只是觉得她或有什么苦衷,但现在听到还去了小倌馆,登时便有些郁闷:“以后不可以再去。”
他先前以为她只去了行院?夏漓看着他垂下的眼睫,行院与小倌馆,这前后两种态度…差别有些大…,不过,任何男子应该都接受不了逛青楼楚馆的媳妇吧?……她抱紧他,将脸埋入他怀中:“放心吧,不会再去,我早说不去了,不是你说要陪我去么?”
她这刚刚嫁给他,他便反悔了?她忍笑:“……当初我是有事与二皇子说,怕他听不进去,故意缠着他,他方带我去行院想吓退我。……我哪里是他能吓退的人?反倒是我带着他去象姑小倌馆,把他吓的发丝都竖了,还没踏进二门,就被他抓着飞也似的逃出了大门……”
她想想当时二皇子的脸色,就想笑,接着道:“我与二皇子虽有些…嗯…过分,但我们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至于我以后去哪儿……,你不是爱挡住我的光线?以后继续挡在我前面好了……”
她在跟他解释,他顿觉好受不少,抱紧她,轻拂她垂下的柔软青丝,这样抱着她的美好时光,太过柔情和暖,他沉醉于其中。
又过了好一会儿,夏漓觉得自己又要睡着了,她忙睁大眼睛,闷声问他:“寻之,我没刷牙洗脸,你不觉得熏吗?”
“不觉得。”
“……可我觉得,我要去净室。嗯……,你去让他们摆膳,要是没有你喜欢吃的,便让膳房重给你做……”
“我不挑食。”
“……,我挑,不刷牙吃不下去饭,我饿了……”
“……”
夏漓洗脸净手时,丁氏笑盈盈进来非要给她帮忙,她收拾完自己回房,室内帐幔已高挂,屋中人影穿梭,蓼蓝正指挥着宫人收拾床塌,蛾儿正让人摆膳……
而新任驸马大人,站在隔开寑间与厅堂之间的月门旁边,挨着的书架多宝格前翻书看,何有才则殷勤的正在与他说什么,二人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同时转身看向她,她已经去了妆奁桌前……
夏漓取了一只凤簪半绾秀发,歪头躲开丁嬷嬷要给她多插发钗的手,然后直接起身,让她够不着她的头,她转身抓住已到她身前黎寻之的大袖,迫不及待道:“走走,用膳。”
她扯着袖子将他拉到罗汉塌上摆好的膳桌前,共用一案相对而坐。她取箸在手,侧头看着在旁边守着的丁嬷嬷几人,道:“我不用人侍候,咱家驸马大人也不喜人侍候,都下去吧。”她转头殷勤的给他夹了一筷子小菜,让他就粥,笑眯眯道:“夫君大人,您说是吧?”
黎寻之自然点头称是,也给她布菜……
“那怎么行,殿下与驸马共用的第一顿饭,妾怎么也要侍候着……”丁氏伸手取了双筷子,给对坐的二人一人夹一个可一口一个的小小莲蓉包在碟中,再额外给黎寻之布上冬日难得的青菜,这是京郊温泉行宫送来的稀罕物,她满脸堆笑,慈爱的对黎寻之道:“驸马大人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尽可告诉妾,千万别跟妾客气,照顾您二位起居正是妾的本分。”
黎寻之侧首微点头,自如道:“多谢。”
“也可以吩咐奴,驸马大人,不仅吃食,行走坐卧需要的器具,都尽可吩咐奴。”何有才立即献上自己的殷勤。
黎寻之继续点头,夏漓则端起粥喝了一口,热热的粥一下肚,顿觉身上也跟着舒爽了不少,她对他道:“你也吃啊。”看着他持箸将青菜入口,再持勺喝粥,她问他:“可合味口?”
黎寻之眸中浮现笑意:“嗯。”
夏漓笑:“是菜合味口,还是这些殷勤讨好你的人合?”
“都合。”